御剑飞行于云层之上，月色清辉洒落，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朦胧而静谧。
林歌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以及那具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后，传递出的全然信赖的重量。
师兄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林歌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
却又被另一种更为汹涌的情感瞬间攫住。
他操控飞剑的速度不自觉地放得更缓、更稳，
如同漂浮在平静的湖面，不忍惊扰这片刻的安宁。
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靠在他肩颈处的侧颜。
月光下，谢楚歌的睡颜安静得近乎脆弱。
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或七分执拗的嘴唇微微张着，显得有些无辜。
然而，林歌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定格在了谢楚歌的眼角。
那里，依稀残留着一道未干的泪痕。
很浅，在月华下泛着微光，像是一道不小心划在水晶上的细痕。
是因为魔窟中的恐惧吗？是因为身体的不适吗？
还是因为……在睡梦中，依旧无法摆脱那份屈辱与无力？
林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看到过谢楚歌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到过他智珠在握的样子，
看到过他倔强不屈的样子，却独独没有见过他流泪的样子。
这滴眼泪，像是一簇火苗，烫伤了他的视线，
也点燃了他心底压抑已久的、混杂着心疼、愤怒、愧疚与某种难以启齿的渴望的复杂情绪。
鬼使神差地，他停了下来。
飞剑悬浮在万籁俱寂的云海之中，四周只有轻柔的风声。
他维持着背负的姿势，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头又侧过去一些。
这个动作让他和谢楚歌的脸颊靠得极近，
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那道泪痕上。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警告他这是僭越，是亵渎，是趁人之危。
他应该立刻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赶路。
可是，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蛊惑，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去。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他能闻到师兄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香和自身清冽气息的味道，也能闻到那滴眼泪微咸的气息。
最终，他的唇，极其轻柔地、如同蜻蜓点水般，触碰到了那道湿润的痕迹。
舌尖尝到了一点微咸的、带着涩意的味道。
这不是甘霖，是苦涩。
是师兄承受的痛苦与委屈的证明。
这个认知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头那点因亲密接触而燃起的旖旎火苗，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尖锐的心疼与自责。
他为什么没有更早一点找到他？
为什么没有能力保护好他？
这个动作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月光下的一道错觉。
林歌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
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席卷了他。
他在做什么？
师兄如此信任地在他背上安睡，他却做出了如此……不堪的行为。
他迅速转回头，不敢再看谢楚歌的脸，
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滚烫的红晕，一直蔓延到颈后。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飞剑再次启动，比之前更快了几分，仿佛想要借此逃离刚才那片刻的失控。
然而，舌尖那微咸的涩意，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留在了他的感知里，
连同方才那近在咫尺的呼吸、那脆弱安静的睡颜，一起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
成为又一个只能在深夜独自回味、带着无尽愧疚与酸涩的秘密。
他更加坚定了守护的决心。
无论以何种身份，无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他绝不能再让师兄受到这样的伤害，流下这样的眼泪。
月光依旧清冷，云海依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