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周绪穿着棉睡衣，脸色潮红。
“王主任？您怎么来了？”
“找你了解情况。”
屋里很整洁。
书桌上摊着几本技术手册。
“昨天中午你去车间了？”
“去了。”
周绪咳嗽两声。
“找刘师傅借笔记本，我自己的忘带了。”
“借到了？”
“刘师傅不在，我就拿了自己的本子走了。”
“哪个本子？”
“就桌上那个。”
蓝色塑料皮，印着国徽。
和李干事说的一样。
“你12.20还的钥匙，怎么没回宿舍？”
“去医务所量体温了。”
“医务所记录是12.40。”
“路上走得慢，发烧没力气。”
王主任盯着他。
“有人看见你12.35还在车间附近。”
“可能看错了。”
周绪语气平静。
“我直接从车间去的医务所。”
“走哪条路？”
“从车间后门，绕锅炉房过去。”
“锅炉房昨天在检修，路封了。”
纪黎明突然开口。
屋里安静了一瞬。
“我记错了。”
周绪改口。
“走的是前门那条路。”
“前门昨天施工，挖沟呢。”
李干事补了一句。
周绪不说话了。
王主任上前一步。
“周绪同志，请你配合调查。”
“我配合。”
周绪坐回床边。
“但我真的只是去借笔记本。”
“借笔记本需要进车间？”
“门开着，我就进去了。”
“看到模型了吗？”
“看到了，但没碰。”
卢馆走到书桌前。
技术手册下面压着几张草稿纸。
她抽出来。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
“这是什么？”
“平时学习用的。”
“学习变后掠翼的气动弹性计算？”
周绪脸色变了变。
“所里有公开资料。”
“但你的公式里有我们项目的特征参数。”
卢馆把纸递给王主任。
“这个参数只在内部报告里出现过。”
“我...我猜的。”
“猜得这么准？”
王主任声音沉下来。
“周绪，你跟我们去保卫处一趟。”
“我要见我们组长。”
“已经通知他了。”
王主任示意李干事。
“带他走。”
周绪被带走后，王主任留下继续搜查。
他蹲下身，用手电照向角落。
“有东西。”
他用镊子夹出个纸团。
展开是张购物清单，写着“铅片5克，302胶”。
背面有个模糊的电话号码。
“这不是所里内部的号。”
王主任皱眉。
“可能是外线。”
李干事接过纸条。
“查这个号码。”
王主任吩咐。
保卫处审讯室，周绪坐在木椅上。
“解释一下这张清单。”
王主任把纸条推过去。
周绪看了一眼，表情平静。
“这不是我的。”
“在你床底下发现的。”
“可能有人塞进去的。”
“谁？”
“不知道。”
周绪垂下眼。
“我发烧两天了，宿舍没人锁门。”
“电话号呢？”
“没见过。”
周绪摇头。
“我平时只联系所里的人。”
审讯陷入僵局。
李干事匆匆进来，压低声音。
“号码查到了，是城西杂货店的公用电话。”
“杂货店？”
王主任愣了下。
“对，老板说经常有人来打电话。”
“记得长相吗？”
“他说每天人太多，记不清。”
保卫处长突然开口。
“清单上的字迹，和周绪的技术笔记不一样。”
“什么意思？”
“可能是别人写的。”
保卫处长看向周绪。
“你有同伙。”
周绪手指微微一颤。
“没有。”
“那铅片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什么铅片。”
“模型里的铅片，和你清单上写的规格一致。”
“巧合。”
“302胶呢？”
“车间到处都有。”
王主任拍桌子。
“周绪！你当我们是傻子？”
他站起身。
“你涉嫌破坏国家科研项目，想清楚后果。”
周绪脸色白了白。
“我...我真的只是借笔记本。”
王主任盯着他看了十秒。
“带下去，单独关押。”
周绪被带走后，保卫处长揉了揉眉心。
“这小子嘴硬。”
“因为他知道，只要不承认，我们没法定罪。”
王主任靠在墙上。
“证据链不完整。”
“那个电话号码是关键。”
保卫处长说。
“谁会用杂货店的公用电话？”
“不想留下记录的人。”
王主任看向李干事。
“去杂货店蹲点，看看谁经常去打电话。”
“是。”
李干事离开后，王主任转向卢馆。
“项目不能停，你们继续做。”
“模型呢？”
“重新做，我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
“好。”
卢馆点头。
“但需要绝对可靠的装配工。”
“我来安排。”
王主任走到门口，又回头。
“你们也要小心。”
“明白。”
回到临时工作间，卢馆摊开图纸。
“从头再来。”
纪黎明拿起计算尺。
“要改参数吗？”
“改。”
卢馆在图纸上画了个圈。
“气动弹性边界放宽百分之五。”
“为什么？”
“既然有人知道原参数，我们就用新的。”
“时间够吗？”
“加班。”
卢馆说得简单。
重新计算持续到半夜。
凌晨两点，李干事回来了。
“有发现。”
他压低声音。
“杂货店老板说，最近常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打电话。”
“长相？”
“瘦高个，穿中山装，说话带点南方口音。”
“南方口音？”
卢馆抬起头。
“所里南方人不少。”
“但戴眼镜、瘦高个的中山装......”
纪黎明想了想。
“资料室的孙干事？”
“他确实是南方人。”
李干事点头。
“我明天去查他的行踪。”
“小心点。”
卢馆提醒。
“别打草惊蛇。”
“明白。”
第二天上午，装配车间来了两个新师傅。
都是退伍军人出身，政治审查全优。
卢馆亲自监督每个步骤。
中午休息时，李干事来到保卫处。
“孙干事昨天请假了。”
“请假？”
“说是老家有事，要回去一周。”
“这么巧？”
保卫处长皱眉。
“他老家哪里的？”
“江苏。”
“车票买了吗？”
“买了，今天下午的火车。”
保卫处长站起来：
“能拦住吗？”
“没有理由。”
李干事为难。
“他只是请假，没犯事。”
“那就跟着。”
王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已经安排人暗中盯着。”
他走进保卫室。
“周绪交代了一点东西。”
“什么？”
“他说有人给他钱，让他打探项目进展。”
“谁？”
“不知道，每次都是用纸条联系。”
“纸条呢？”
“他说烧了。”
保卫处长看了他一眼。
“这种话你也信？”
“我不信。”
王主任摇头。
“但技术科在他宿舍窗台缝隙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张小纸片。
上面写着：
“老地方，明天。”
字迹和购物清单背面的一样。
“老地方是哪里？”
“他不说。”
王主任收起纸片。
“但我们已经布控了。”
“孙干事那边......”
“如果他是接头人，今天一定会去‘老地方’。”
“放心，我们会安排人跟着。”
杂货店里。
孙干事拿着话筒，眼睛瞟着门外。
他说话很快，两分钟就挂了电话。
出来后，他朝城西方向走去。
“跟上。”
王主任下令。
跟踪持续了二十分钟。
孙干事走进一家茶馆，上了二楼包厢。
“包厢里有谁？”
“不清楚，窗户拉着帘子。”
李干事放下望远镜。
“要进去吗？”
“再等等。”
五分钟后，另一个身影进了茶馆。
是个穿灰色棉袄的中年男人。
李干事立刻调出档案册。
“这人我见过，是后勤科的采购员，姓赵。”
“采购员？”
保卫处长皱眉。
“他和孙干事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但两人进了同一个包厢。”
包厢里，孙干事和赵采购面对面坐着。
“东西呢？”
孙干事问。
“急什么。”
赵采购倒了杯茶。
“周绪那边怎么样了？”
“被抓了。”
“废物。”
赵采购骂了一句。
“那模型数据呢？”
“没拿到，卢研究员换了参数。”
“换参数？”
赵采购放下茶杯。
“你怎么知道？”
“我在装配车间有人。”
孙干事压低声音。
“新模型的气动弹性边界放宽了百分之五。”
“具体数值？”
“还没弄到，盯得太紧。”
赵采购沉默片刻。
“上面催得急，最迟下周要有进展。”
“钱呢？”
“老规矩，先付一半。”
一个信封推过来。
孙干事掂了掂，塞进怀里。
两人又说了几句，先后离开包厢。
他们走出茶馆时，保卫处的人已经等在门口。
“孙干事，赵采购，请跟我们走一趟。”
孙干事脸色煞白。
赵采购却镇定得多。
“什么事？”
“涉嫌泄露国家机密。”
李干事亮出证件。
“请配合调查。”
审讯室里，孙干事先崩溃了。
“我说，我都说！”
他瘫在椅子上。
“是赵采购让我干的，他给我钱......”
“他背后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孙干事哭起来。
“每次都是单线联系，我只和他见面。”
隔壁房间，赵采购闭口不言。
王主任亲自审问。
“赵德全，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采购低着头。
“我是合法采购员。”
“合法？”
王主任把茶馆的照片拍在桌上。
“这是什么？”
“朋友喝茶。”
“喝茶要给钱？”
“那是借的钱。”
“借多少钱需要装信封里？”
赵采购不说话了。
王主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你的档案我看了，1948年参加过国民党特务训练班。”
赵采购猛地抬头。
“那...那是被强迫的！”
“解放后隐瞒历史，混进革命队伍。”
王主任声音冷下来。
“现在又搞特务活动，赵德全，你够枪毙了。”
“我...我交代！”
赵采购浑身发抖。
“是...是台北那边......”
他断断续续交代了一个特务网络。
孙干事是下线，周绪是发展对象。
因为周绪总是去找卢馆纪黎明他们。
上面觉得是个好入手的。
而他们的目标，是获取卢馆手上的新型战机设计数据。
“上线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赵采购哭喊。
“每次都是他联系我，用死信箱。”
“死信箱在哪？”
“城隍庙第三个香炉底下。”
王主任立刻派人去查。
同时加强对卢馆项目的保护。
三天后，新的变后掠翼模型完成。
风洞试验再次进行。
这次数据完美。
专家组全票通过。
庆功会上，王主任找到卢馆。
“特务网络被端了，抓了七个人。”
“上线呢？”
“跑了，但全国通缉。”
卢馆点点头。
“周绪怎么处理？”
“移交司法机关，被枪毙。”
王主任看着她。
“这次多亏你们警惕。”
“分内之事。”
卢馆抿了口茶。
“项目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等等。”
王主任压低声音。
“上面有个新任务。”
“什么？”
“舰载机预研。”
卢馆手一顿。
“现在？”
“嗯，海军提的需求。”
王主任递过文件。
“你先看看。”
文件是绝密级。
卢馆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技术要求很高。”
“所以找你。”
王主任苦笑。
“全所只有你敢接这种任务。”
卢馆合上文件。
“我需要时间研究。”
王主任叹气。
“海军那边催得急。”
“那就加班。”
卢馆说得平淡。
回到实验室，她把文件递给纪黎明。
“新任务。”
纪黎明看完，倒吸一口凉气。
“折叠机翼？弹射起飞？”
“嗯。”
卢馆摊开图纸。
“先从气动布局开始。”
两人工作到深夜。
“文件里说甲板长度只有200米。”
纪黎明指着参数表。
“这对起降速度要求太高了。”
“用增升装置。”
卢馆在图纸上画了几笔。
“前缘襟翼加后缘吹气。”
“吹气动力从哪来？”
“发动机引气。”
卢馆顿了顿。
“但会损失推力。”
纪黎明看了眼表。
“凌晨三点了。”
“再算一组数据。”
卢馆头也不抬。
“找到最优解就休息。”
清晨六点，方案初步成型。
卢馆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
纪黎明轻轻给她披上外套。
自己继续完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