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也有妹妹吗？”天日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迟疑，目光落在徐引平静的侧脸上。
“怎么？只能你有吗？”徐引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只是眼睑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慕华的治疗让身上的剧痛褪去大半，只剩皮肉贴合地面时的微凉触感，二人并肩躺在松软的草地里，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望着头顶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那你和妹妹的关系怎么样？”天日侧过脑袋，发丝蹭过草地发出细碎的声响，眼神里满是好奇。
“关系吗……硬要说的话，很糟糕。”徐引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至少在三年前，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吧。”
“糟糕？什么意思？”天日撑起上半身，手肘抵着地面，疑惑的目光紧紧锁住他，试图从他平静的神情里捕捉到更多信息。
“字面意思。”徐引缓缓开口，语气里掺着淡淡的苦涩，“她把我当做了不可饶恕的罪人。十四年前，我们的父母遭到算计，不幸遇害，尸骨无存。七年后，视我们如己出的恩师，又被同一伙人残忍杀害，那一幕，就发生在我的眼前。”他顿了顿，“看到恩师倒在血泊里的她，固执地认为，是我害死了那个把我们从孤苦无依中拉出来的师父。”
“你……”天日张了张嘴，心中涌上一阵酸涩，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那后来呢？”
“后来？”徐引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阻隔，看到了多年前的画面，“当时我们已经彻底分道扬镳，各自踏上了不同的路。可没想到，杀害师父的仇家始终没有放过我们，年幼的我和她最终还是被他们抓走，扔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他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那牢笼是纯粹的炼狱，我们被迫和其他被抓来的人相互厮杀，只为了活下去。最后，牢笼里只剩下我和她……”
“所以你……再次伤害了她？”天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并没有。”徐引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又很快被怅然取代，“那场厮杀里，我输了。那把本该刺向她的刀，终究没有落下，反倒是我，特意露出了致命的破绽。她的战斗向来干脆利落，师父教给她的所有技巧都被她运用得炉火纯青。看着她在牢笼中穿梭搏杀的模样，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当年在战场上矫健飒爽的身影。”
“你的父母也是……”天日恍然大悟，话未说完却已明了。
“嗯，风城上一任守护组织，猎户座的核心成员。”徐引点头，语气终于多了几分暖意，“就连师父也常说，她和母亲极为相似，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战斗技巧，都像是母亲的翻版。”他像是彻底看开了过往的纠葛，声音平淡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怅惘，缓缓诉说着尘封的往事，“最后，濒临死亡的我意外觉醒了元素粒子新的能力，那些发光的粒子在意识核心的牵引下破笼而出，救下了仍被困在牢笼中的她。可我和她之间的矛盾，却并没有就此化解。这些年，不论我如何主动示好，她始终对我冷眼相对，那份隔阂，如同坚冰般难以消融。”
徐引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眼底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徐梦当时那双淬满怨恨的眸子，像淬了冰的寒刃，或许这辈子都将在他记忆深处刻下深深的印记。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事实呢？”
“不管我如何苦口婆心解释，她都像被迷雾遮蔽了心智般不愿轻信，她向来是这般执拗的性子。”徐引重重长叹一声，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过她又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那次争执过后，竟然默默收拾了行李回到我身边，非要拉着我签下一份字迹稚嫩的君子协议，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爸爸妈妈在天有灵，肯定不愿看到我们兄妹反目，如果他们能瞧见我们和睦相处的模样，也该放下心来了。”
“哈哈哈，听你这么说，那她倒真是挺可爱的。”
“若不是两年前那场席卷一切的灾难，我和她或许这辈子都难有和解的契机。”徐引仰头望向天际，澄澈的蓝幕上，朵朵流云被风揉成徐梦娇俏的轮廓，眉眼间依稀可见年少时的倔强，“就在那天深夜，风城被毁天灭地的爆炸吞噬，炽热的气浪掀翻了半座城池，我裹挟着元素粒子破开混乱，冲进伙伴打开的领域空间来到她面前。或许就是那一刻，她终于相信了师父牺牲的真正缘由，积压多年的误会如同被晨光驱散的浓雾，在彼此凝望的瞬间悄然化解……”
“那不是很好嘛，我想她现在应该很黏你吧？”天日侧过脸，眼底带着几分好奇与笑意询问。
“啊……是啊。”徐引脸上泛起一丝无奈却温柔的笑意，“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似的，那些压抑了太多年的情愫，那些被误解尘封的依赖，终于挣脱了束缚，就好像解放了天性般，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唉……如果天梦也能像你妹妹一样就好了。”天日轻轻叹息，语气中带着几分期许，“生活中乖巧懂事，遇事时又能冷静果断，那样也能让我省不少心呢。”
二人相视一笑，眼底的释然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随后徐引敛了笑意，继续倾诉着心底的思绪。
“我最遗憾的……还是在她成长最关键的那些年，没能尽到一个哥哥该有的责任与引导，没能教会她如何正确看待兄妹之间的情感。以至于现在，她对我竟是有些过于亲昵了，那份依赖浓稠得让我既心疼又无措。”
“亲昵吗……说起来，天梦偶尔也会这样黏着我。”天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目光飘向远处天际线，眼底漾开一层浅浅的柔光，“虽不算反感，可心底总萦绕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像被晨雾裹住般模糊。”
徐引的话让他陷入沉思，片刻后忽然抬眼：“对了，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徐梦。”徐引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指尖轻轻敲击着身侧的岩石。
“徐梦？”天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失笑，“我家的叫天梦，这可真是巧得很。”
“老一辈取名总偏爱这类温软的字眼，大抵是盼着孩子一生顺遂吧。”徐引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比起你和徐梦的境遇，我与天梦之间倒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悲欢离合。”天日仰头望向澄澈的天空，云层像被揉碎的棉絮缓缓飘移，“她打小就像个甩不掉的跟屁虫，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眉眼间总带着股长不大的稚气。许是我平日里太过纵容，让她在某些事上性子变得格外执拗，甚至有些极端。”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自责，“或许就像你说的，我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兄长。”
“妹妹吗……”徐引低声重复着，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到头来，还是留下了太多遗憾。”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风声裹挟着淡淡的怅惘飘散在空气中。片刻后，徐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朝着天日追问道：“对了，之前在你们队伍里看到的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啊？哪……哪个？”天日猛地回过神，耳根瞬间染上一层绯红，说话都变得有些磕磕绊绊，眼神下意识地躲闪着。
看来是问对了。徐引敏锐地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继续说道：“就是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叫陈怡的女生。她每次看向你时，眼神都格外不一样。”
“啊……还没呢。”天日的脸颊更红了，声音低若蚊蚋，眼神飘忽不定地落在脚边的草丛上，“我和她……还没到那一步。”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心中那层暧昧不清的窗户纸，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徐引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两情相悦本就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大大方方承认便是。”
“我和她……”天日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底的情愫像缠绕的藤蔓，剪不断理还乱。
“都喜欢着对方，却谁也不敢率先捅破那层薄薄的窗纸？”徐引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事。
天日沉默着点了点头，侧头看向徐引，眼中带着一丝探寻：“那你和你那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苏珩吗……”徐引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影，声音变得温柔而悠远，“她不是地球人，来自遥远的次元空间。”
“什……什么？”天日惊得瞳孔骤缩，下巴几乎要掉下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以次元人的身份降临在这片大地，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了她。”徐引睁开眼，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作为时间旅行者的她，本可以穿梭于无数时空，却偏偏愿意留在这里。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所以两年前，当她说出那些话时，我没有回应，算是变相地拒绝了她。”
他顿了顿，回忆起过往的片段，继续说道：“她比我提前一年加入猎晓，行动时总像老手带新手一般，每次任务几乎不用我动手，她便能凭借出色的能力，将所有麻烦一一解决。这让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而且那个时候，她看我的眼神格外特别，像是看到了阔别已久的挚友。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面。”
“只是没想到，明明以为不会再相见，短短两年后，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徐引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眼神却变得格外坚定，“只不过这一次，我答应了她的告白。”
“明知这样的故事或许不会有圆满的结局……也依旧要尝试吗？”天日怔怔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徐引迎上天日的目光，眼神澄澈而坚定，语气掷地有声：“既然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我，那我必然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如果我也能拥有这般坚定的心意就好了。”天日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底翻涌着懊恼与迟疑，“也许陈怡……真的一直在等我主动迈出那一步。”
“你们认识多久了？”徐引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语气平和地问道。
“四五年了吧。”天日望着远处天际掠过的飞鸟，思绪飘回初遇的那年，“我和她几乎是同一年加入永恒天使，从一开始就被分配为搭档，并肩执行过无数次任务。我们就像一面精准的镜子，对方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无论是面对突发状况的处理方式，还是提出决策意见的思路，都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只是我们接手的任务大多枯燥乏味，常常需要在隐蔽处进行漫长的定点蹲守，日复一日的相伴让彼此的关系渐渐变得暧昧不清。我心里一直藏着向她表白的念头，可每次话到嘴边，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心底的怯懦就会翻涌上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退堂鼓。”
“她总爱半开玩笑地对我说，等我变得足够强大，她就可以安心依靠我。”天日的声音低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可那所谓的强大，又显得那么遥远，仿佛永远触不可及。”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说的‘强大’，就是现在的你？”徐引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点拨的意味。
天日猛地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可转瞬又被犹豫覆盖，他轻轻摇了摇头，将那点希冀压了下去。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轻轻掠过，片刻后天日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