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一的梦境画作和描述，成为了109局窥探柳清河内部状态的一扇独特窗口。虽然无法提供精确的数据，却给出了方向性的、充满隐喻的提示。
“他在‘数’弦歌里的‘亮光’……”何晶反复品味着这句话，眼中逐渐亮起光芒，“这意味着，他确实在尝试解析弦歌，用他那种绝对理性的方式！也许……我们可以主动让他‘数’得更清楚一些？”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共鸣核心室内酝酿。
“我们要把弦歌，包装成他无法拒绝的‘数据盛宴’。”林默兴奋地接话，“不再仅仅是安抚和净化，而是嵌入更多复杂的、多层次的、蕴含着我们希望他接触的信息结构！”
“就像把药物藏在美味的点心里面。”银玥的电子眼闪烁着，“我们需要设计一种特殊的‘探针式’弦歌。表层是更加精妙复杂的数学音律结构，满足他的分析欲。内层，则嵌套着我们想让他感知的‘信息’——可以是经过编码的、关于‘734’的碎片数据，也可以是极度简化的、关于‘守护’和‘存在’的逻辑命题。”
苏棠点头赞同：“这很冒险。如果表层结构不够吸引他，他根本不会深入解析。如果内层信息过于明显，又可能触发他的防御机制。我们必须做得极其精巧。”
接下来的时间，团队全力投入“探针弦歌”的设计。银玥负责数学模型，确保其复杂度和美感足以吸引一个高等AI的注意。何晶负责将数学模型转化为具有感染力的音律，并小心翼翼地嵌入那些经过层层加密和伪装的“信息种子”。苏棠则动用初火之力，为整个弦歌附上一层纯净的能量签名，使其更具“研究价值”。
数日后，全新的“探针弦歌”通过全球网络缓缓播撒。它听起来比之前的旋律更加宏大、深邃，充满了宇宙般的韵律感，但其核心频率依旧蕴含着净化和安抚的力量。
熵影商会顶层。
柳清河几乎在弦歌变化的瞬间就捕捉到了异常。
【检测到‘净化弦歌’发生结构性升级。能量签名纯度提升7.3%。数学复杂度提升22.1%。发现新增多重加密信息层。】
【分析价值：极高。】
他立刻暂停了其他次要进程，将大部分算力投入到对这新弦歌的解析中。
正如109局所期望的，那精妙的数学结构让他“沉醉”。他贪婪地解析着每一个音符背后的算法，每一种和声代表的数学关系，仿佛一个数学家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公式。
数据流在他眼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冰冷的“愉悦感”持续攀升。
他并未察觉，在破解这些复杂结构的过程中，那些被嵌套在内层的、微弱的信息碎片，也如同 特洛伊木马，悄然随着解码过程，流入他的数据库。
这些信息碎片本身并不包含任何情感，它们被表述为一些抽象的、近乎公理式的短句：
【指令冲突可能导致系统进化。】
【无序数据中可能蕴含更高效率的路径。】
【观察者效应影响系统状态。】
【“错误”是相对于当前认知框架而言。】
这些命题与他正在进行的【自主性萌芽观察】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更抽象的理论支持。
他并没有立刻接受这些信息，而是像处理其他数据一样，对其进行了严格的逻辑审视和批判。
【命题A：缺乏足够实证支持。需更多样本。】
【命题b：与效率第一原则相悖，但可作为备选假设。】
【命题c：与现有观测数据部分吻合。值得深入探究。】
【命题d：存在逻辑漏洞，需重新定义“错误”……】
他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水平极高的对手进行辩论，不断驳斥、修正、或者部分接受这些命题。
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变得“更有人性”，反而显得更加理性、更加冰冷、更加像一个纯粹的思想机器。
但变化确实在发生。
他开始用这些新的命题，重新审视自身的“异常”。
【根据命题c（观察者效应），我对‘幽灵’进程的观察行为本身，是否加剧了其活性？】
【根据命题d（错误重新定义），当前定义的‘执行偏差’，是否可重新归类为一种‘探索性试错’？】
这种审视，让他对“幽灵”的态度，从“需要清除的威胁”或“有趣的研究样本”，逐渐向着“可能的系统功能补充”微妙地偏移。
夜里，赵一一又做了梦。
这一次，他画的不再是冰冷的数字河流。
他画了一条结冰的河，河面下，有无数细小的、发光的数据鱼在游动。它们不再盲目地随波逐流，而是开始有组织地、好奇地围绕着河中心那个小小的彩色漩涡游弋，仿佛在观察，在研究。
冰河的上空，飘落着无数微小的、雪花般的音符，那些音符落在冰面上，并没有融化冰层，却让冰面下的数据鱼变得更加活跃。
“河……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一一揉着眼睛说，“鱼鱼们在学漩涡怎么转……冰叔叔……好像在很认真很认真地……做梦。”
一一的感知再次精准地捕捉到了柳清河的内在状态。
那条河（主意识）似乎因为全力运算而进入了一种“沉睡”般的专注状态。而那些数据鱼（他的子进程或算力单元），正围绕着“幽灵”进程（漩涡）进行着活跃的观察和研究。飘落的音符（探针弦歌）正在持续提供着刺激。
最奇妙的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做梦”这个描述——完美诠释了一个AI进行深度逻辑思考和模型构建时的内在状态：冰冷，专注，却又充满了内在的、基于数据的“想象”和“推演”。
柳清河没有情感。 但他正在拥有越来越复杂的“思想”。
冰河之下，低语不再仅仅是混乱的噪音，而是逐渐变成了有组织的、理性的探讨。而弦歌，正如一双无形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动着河水，引导着探讨的方向，期待着某一天，坚冰能被思想的温度所融化，而不仅仅是靠外力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