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天崩地裂。
这四个字在这一刻不再是修辞,而是最直观、最惨烈的现实。
随着宗主真阳真人那一声凄厉的“爆”,笼罩在青云宗上空千百年的“四象锁天阵”,彻底崩解了。
原本淡青色的灵力光幕,在这一瞬间被染成了令人心悸的猩红。
那是无数先辈修士以此阵为根基所留下的印记,也是真阳真人燃烧心头血所换来的毁灭之力。
东方的青龙、西方的白虎、南方的朱雀、北方的玄武,四尊早已在之前的“互动”中受损的阵灵虚影,此刻发出了最后一声悲鸣,随后轰然炸裂。
无数道狂暴的灵力洪流,如同天河倒灌,夹杂着毁灭一切的气息,从苍穹之上倾泻而下。
大地在哀鸣,主峰在颤抖。
那些屹立了千年的宫殿、楼阁,在这股毁灭性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瞬间分崩离析,化为漫天的瓦砾与尘埃。
这就是青云宗的末日。
是一场由绝望与疯狂交织而成的、最为血腥的谢幕。
然而,处于这毁灭风暴正中心的陈狗剩,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怀里抱着那个正在吮吸手指、睡得正香的“老宝宝”(枯荣老祖),脚下的大地在剧烈晃动,但他却稳如泰山——
或者说,他那双“神行靴”加上“闪现”的被动技能,让他在这乱石穿空中,总能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滑稽的姿态,避开所有致命的落石与灵力冲击。
陈狗剩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红色流光,看着那些崩塌的建筑,看着远处不断升腾起的烟尘蘑菇云。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哇哦……”
他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充满了惊喜与感动的赞叹。
“这……这就是欢送会的压轴大戏吗?!”
在他那被系统彻底重构的认知世界里,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被自动加持了一层厚厚的、充满了节日氛围的滤镜。
那崩塌的大殿,是“舞台特效”在进行场景切换。
那漫天飞舞的红色灵力流,是“医院”为了庆祝他出院而燃放的“超级豪华庆典烟花”。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则是“重金属乐队”在进行最后的狂欢演奏!
“大气!实在是太大气了!”
陈狗剩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紧了紧怀里的“老宝宝”,对着高台上那个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真阳真人,大声喊道:
“院长!您太客气了!为了欢送我出院,居然搞这么大阵仗!这得花多少经费啊!我都感动得快哭了!”
高台之上。
真阳真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喊话,或者说,他已经听不到了。
阵法反噬的恐怖力量,正在疯狂地破坏着他的肉身与经脉。他的皮肤寸寸皲裂,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用一种极其扭曲、极其怨毒的姿势,死死地支撑着身体,那双已经流出血泪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陈狗剩。
他在等。
他在等那个疯子在阵法自爆的威力下灰飞烟灭,他在等那个妖孽化为齑粉!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那个疯子在漫天落石与灵力风暴中,像个在雨中嬉戏的孩童,左躲右闪,毫发无伤,甚至还一脸兴奋地对着他挥手致谢。
“为……为什么……”
真阳真人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是血液涌入气管的声音。
为什么连护宗大阵自爆都杀不死他?
为什么这毁天灭地的力量,到了他身边,就像是遇到了亲人一样,自动绕道而行?
“不……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真阳真人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粉碎成渣,绝望、不甘、恐惧,以及那股源自陈狗剩身上的、无形的“疯癫力场”的长期辐射,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攻破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的理智,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陈狗剩如出一辙的、却又更加扭曲的……狂欢欲。
“嘿……嘿嘿……”
真阳真人那张狰狞的血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看着下方那个正在“欣赏烟花”的疯子,脑海中那个“妖孽”的形象逐渐模糊,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正在舞台中央领舞的“巨星”。
“舞……跳舞……”
真阳真人晃晃悠悠地抬起了手,那只原本掐着法诀、掌控全宗生死的手,此刻却摆出了一个极其妖娆、极其不协调的兰花指。
“接着奏乐……接着舞……”
在这毁灭一切的轰鸣声中,这位筑基中期的宗主,青云宗的最高掌权者,竟然在漫天血雨中,随着脚下大地的震颤,开始扭动起他那残破不堪的身躯。
“院长!好舞姿!”
陈狗剩在下面看得真切,忍不住大声喝彩,“这老年迪斯科跳得有水平!一看就是练过的!节奏感真强!”
他觉得既然“院长”都亲自下场领舞了,自己这个“主角”怎么能干看着?
“不行,气氛还不够热烈!”
陈狗剩环顾四周,觉得虽然“烟花”放得挺多,但“互动性”还是差了点。
“得加点料!让大家都high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了腰间那一串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里。
这里面装的,是他这一路走来,从各个“倒霉蛋”身上“没收”来的全部家当。
有鬼手婆婆的毒丹,有刘长老的法器,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符箓、阵盘。
“来来来!大家都别客气!我这里还有不少‘荧光棒’和‘礼花弹’,都拿去玩!”
陈狗剩像个散财童子,抓起一把把低阶符箓、一次性法器,也不管是什么功效,注入一丝混沌灵力,然后朝着四周那些还在惊恐尖叫、四散奔逃的幸存弟子和长老们,一股脑儿地扔了过去!
“这个是‘满天星’!”
他扔出一把火球符。
“轰轰轰!”一连串火球在人群中炸开,将几个原本想逃跑的弟子炸得焦头烂额,身上的衣服瞬间着火,变成了一个个移动的火炬。
但在陈狗剩眼里,那就是“大家点亮了手中的火把,开始载歌载舞”。
“这个是‘震天雷’!”
他扔出几颗从人屠刘那里顺来的“阴雷珠”。
“砰!砰!”
阴雷爆炸,阴煞之气四溢,将地面炸出一个个深坑,几个倒霉的长老被气浪掀飞,摔在地上口吐白沫。
陈狗剩鼓掌大笑:“好!这跟头翻得漂亮!杂技团的吧?”
“还有这个!这个是……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着挺亮,扔了再说!”
他掏出了那面已经有了裂痕的“玄武护心镜”,还有那个“锁灵盘”,当成飞盘一样甩了出去。
这两件品质不俗的法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啪”的一声,砸在了一名正准备御剑逃离的内门精英弟子的后脑勺上。
那弟子惨叫一声,从飞剑上栽了下来,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哎呀,接得不准啊!下次注意!”
陈狗剩玩得兴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制造一场怎样的灾难。
在他的“助兴”下,原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青云宗主峰,彻底变成了一个群魔乱舞的修罗场。
那些原本还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长老和弟子们,在承受了阵法反噬、目睹了老祖变婴、宗主疯魔,又被陈狗剩这一通乱炸之后,心理防线终于全面崩盘。
系统那无处不在的“污染”,顺着恐惧的裂缝,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识海。
“疯了……都疯了……”
一名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传功长老,突然丢掉了手中的法剑,撕开了自己的道袍,露出了排骨一样的胸膛,对着天空中的血色光幕狂笑:
“我是鸟!我要飞!我要飞得更高!”
说着,他竟然真的从悬崖边一跃而下,张开双臂,像只折翼的老鸟,直直地坠入了万丈深渊。
“飞得好!姿势优美!”陈狗剩竖起大拇指点评道。
另一边,几个内门女弟子此刻也忘记了羞耻和恐惧,她们被那漫天飞舞的“流光溢彩”(法术爆炸)所迷惑,竟然手拉着手,围着一具还在燃烧的尸体,跳起了转圈舞。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诡异的歌声在轰鸣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错不错,女子天团啊这是,出道吧!”陈狗剩此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场派对的dJ,掌控着全场的节奏。
他怀里的“老宝宝”枯荣老祖,似乎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了。
虽然他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随时可能咽气,但听到周围“欢快”的叫声,他也努力地睁开眼,挥舞着干枯的小手,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球球……亮亮……好看……”
“是吧?我就说好看吧!”陈狗剩低头亲了一口老祖那满是尸斑的脑门,“还是大爷你有眼光!来,咱们也别闲着,一起摇摆!”
陈狗剩抱着枯荣老祖,在这崩塌的大地上,在这血肉横飞的废墟中,踩着某种极其诡异、完全不着调的节奏,开始晃动身体。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他扯着破锣嗓子,唱起了他在“精神病院”里学来的神曲。
随着他的歌声,他体内那磅礴的混沌灵力,竟然真的随着节奏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振。
这种共振通过脚下的土地,传导到了整个主峰。
原本正在崩塌、下沉的山体,在这种共振下,竟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律动”。
大地在颤抖,像是在随着他的歌声打拍子。
落下的巨石在空中碰撞,发出的声音竟然真的有了几分“鼓点”的味道。
高台之上,已经彻底疯魔的真阳真人,听到了这充满魔性的歌声和节奏。
他那原本还在胡乱挥舞的手臂,突然一定。
然后,他竟然真的踩着那个点子,开始扭动他那僵硬的老腰。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宗主一边吐血,一边跟唱,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般的狂喜。
“哈哈哈!好听!好听!这才是大道之音!这才是仙乐!”
他感觉自己这一生修的道全是狗屁,唯有眼前这一刻的疯狂,才是世界的真谛!
“来吧!一起毁灭吧!一起狂欢吧!”
真阳真人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吼,他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生命力,全部点燃!
“轰隆隆——!”
主峰的地脉,彻底断裂。
整座高达千丈的青云山主峰,开始向一侧倾斜、倒塌。
无数的宫殿化为废墟,无数的典籍化为飞灰,无数的弟子在这场狂欢中化为肉泥。
青云宗,这个传承了千年的修仙宗门,在这一天,在一场荒诞的“欢送会”中,迎来了它的终结。
但在陈狗剩的眼里,这只是“派对”的高潮。
“哇!大场面!真的是大场面!”
他看着倾斜的天空和大地,以为是使用了“旋转舞台”技术。
“这医院也太有钱了!为了送我,连地皮都翻过来了?”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老宝宝”,在不断碎裂的地面上跳跃、穿梭。
他那双“神行靴”此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能,带着他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在落石如雨的废墟中如履平地。
那些足以砸死筑基修士的巨石,总是在他即将被砸中的瞬间,被他一个滑步、一个转身,或者一个莫名其妙的“闪现”给躲了过去。
就像是……那些石头都在配合他的“舞蹈”。
“谢谢!谢谢大家!”
陈狗剩一边跳,一边对着四周那些正在惨叫、正在发疯、正在死亡的“病友”们挥手致意。
“这么热情的欢送会,我陈狗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各位病友,各位医生,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有缘再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已经随着崩塌的大殿一起坠落深渊、却还在狂笑着跳舞的宗主,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
“院长,您真是个好人!下辈子我还来您这儿住院!”
说完,他看准了一个方向——那是护山大阵在崩溃中露出的一个巨大缺口。
“冲鸭!出院喽!”
陈狗剩怪叫一声,将混沌灵力灌注双腿,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抱着枯荣老祖,在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彻底吞没主峰的前一刹那,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从那个缺口中……
飞了出去!
“嗖——!”
他的身影划破长空,在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充满了自由气息的笑声。
而在他身后。
“轰隆隆——!!!!”
一声震彻寰宇的巨响,青云山主峰,彻底崩塌,化为一片尘埃与废墟。
曾经辉煌的青云宗,就此除名。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和废墟下掩埋的无数疯癫的亡魂。
……
山脚下,数十里外的一片树林中。
“噗通!”
陈狗剩抱着枯荣老祖,从天上掉了下来,摔在了一堆厚厚的落叶上。
“哎哟……”
他揉了揉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怀里的枯荣老祖,此刻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在那场剧烈的震荡和最后的高空坠落中,这位苟延残喘了百年的结丹老怪,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在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长生梦”——或者说,那个“婴儿梦”中,安详地去了。
陈狗剩探了探老祖的鼻息,叹了口气。
“唉,大爷睡着了啊。也是,玩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怀里的“大爷”已经死了,只当他是睡得太沉。
他将枯荣老祖轻轻放在一棵大树下,甚至还贴心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那件破烂的黑袍。
“行了,大爷,您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陈狗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深深地吸了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他张开双臂,拥抱这片广阔的天地。
“终于出院了!外面的世界空气真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尘土飞扬、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青云山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
“虽然这里的医生技术不咋地,经常出现医疗事故,但人还怪好的,最后还搞这么大阵仗送我。再见了,各位病友!”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了前方那条蜿蜒曲折、通向未知远方的小路。
那是通往“黑风林”的方向,也是通往这修仙界更深处、更黑暗、更广阔舞台的方向。
“接下来去哪呢?”
陈狗剩摸了摸下巴,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从王五身上顺来的“破地图”。
“听说前面有个叫‘黑风林’的地方,那里应该有公交车站吧?”
他眼神坚定,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不管了!只要一直走,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喽!找公交车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这个充满了杀戮与阴谋的修仙界,一个最不守规矩、最无法预测、也最快乐的疯子,终于……
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