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主峰,死一般的寂静被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打破。
那是鬼魂长老在地上抽搐、打滚的声音。
这位曾经让无数外门弟子闻风丧胆、甚至让同阶修士都忌惮三分的魂殿殿主,此刻正像一只被开水烫过的死狗,蜷缩在乱石堆中。
嘴里不住地吐着白沫,双眼翻白,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关于“香蕉”和“猴子屁股”的终极哲学问题。
他的道心,碎了。碎得比那满地的碎石还要彻底。
高台之上,宗主真阳真人的身形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扶着栏杆的手在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几乎要将那坚硬的黑曜石栏杆捏成粉末。
败了。
彻彻底底地败了。
护宗大阵“四象锁天阵”被当成了灯光秀,七十二地煞剑阵被带成了广场舞,就连专修神魂、最为诡异莫测的鬼魂长老,也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脑筋急转弯”给问成了傻子。
这哪里是战斗?这分明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荒诞至极的戏耍!
“宗主……”
一旁的丹堂张长老面如土色,声音沙哑得像两片破锣在摩擦,“连鬼魂师弟都……都遭了毒手,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办?”
其余几位幸存的长老也一个个面若死灰,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们看着下方那个依旧站在原地,背着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鬼魂长老的疯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是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恐怖事物的本能畏惧。
陈狗剩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鬼魂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
“唉,这届广播员的心理素质太差了,一道题没答上来就急火攻心?这怎么能行呢?心态要平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他转过身,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宗主等人,大声喊道:“喂!上面的领导!这位大爷晕倒了,赶紧派担架队来啊!算工伤不?”
宗主看着下方那个还在“关心”伤员的疯子,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此獠……此獠非人力可敌……”
宗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那双原本浑浊的老眼中,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与决绝。
“事到如今,唯有一个办法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仿佛从九幽地狱中吹出的寒风,让周围的长老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执法长老王长老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道:“宗主,您是想……?!”
“不错!”
宗主猛地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着青云宗后山那片终年被黑雾笼罩、被列为绝对禁地的区域,一字一顿地说道:“请、老、祖、出、关!”
“嘶——!”
众长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老祖!枯荣老祖!
那是青云宗最后的底蕴,也是青云宗最大的秘密。
枯荣老祖乃是结丹初期的强者,虽然是靠着旁门左道勉强结成的“伪丹”,且寿元早已将尽,不得不利用秘法将自己封印在“养尸棺”中,依靠吞噬活人精血和宗门气运来苟延残喘。
但这依旧改变不了他是结丹期大修士的事实!
那是超越了筑基期的恐怖存在!是真正的陆地神仙!
但请老祖出关的代价……太大了。
“宗主三思啊!”张长老颤声道,“老祖每一次苏醒,都需要消耗海量的精血与生机,甚至会动摇宗门根基……若是……”
“若是今日不除此獠,青云宗还有根基可言吗?!”
宗主厉声打断了他,眼中满是疯狂的血丝,“你们看看下面!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主峰!看看疯疯癫癫的王师弟、鬼魂师弟!若是让这疯子继续闹下去,青云宗今日就要除名!”
众长老闻言,皆是默然。
是啊,比起灭宗之祸,付出一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走!”
宗主不再犹豫,大袖一挥,率先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后山禁地飞去。众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咬了咬牙,也纷纷跟了上去。
……
青云宗后山,禁地。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浓郁的黑雾像实质般在林间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与血腥气味。
这里没有鸟兽虫鸣,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风到了这里都要屏住呼吸。
在禁地深处,一座巨大的、由白骨累积而成的祭坛耸立着。祭坛中央,摆放着一口漆黑如墨、表面刻满了诡异符文的巨大棺椁。
棺椁四周,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箓,每一张符箓都在微微颤动,仿佛在镇压着什么恐怖的绝世凶物。
宗主带领着众长老降落在祭坛前。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齐齐跪倒在地,神色恭敬而又恐惧。
“青云宗第二十八代掌门真阳子,率众长老,叩见老祖!”
宗主的声音在寂静的禁地中回荡。
然而,棺椁毫无反应,只有那缭绕的黑雾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
宗主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知道,想要唤醒沉睡中的老祖,光靠嘴是不行的。
“弟子无能,致使宗门遭劫,妖孽横行!今有大敌入侵,宗门危在旦夕,恳请老祖出关,镇压强敌,护我宗门!”
说罢,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修为的精血,猛地喷在了那口漆黑的棺椁之上!
“噗!”
鲜红的精血一接触到棺椁,就像是水滴落入了烧红的铁锅,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被迅速吸收殆尽。
“请老祖出关!”
身后的众长老见状,也纷纷效仿,一个个咬破舌尖,或者割破手腕,将自身的精血献祭给那口诡异的棺材。
随着大量精血的浇灌,那口原本死寂的棺椁,突然震动了一下。
“咚!”
一声沉闷的心跳声,自棺材内部响起。
这声音像擂鼓,沉重、压抑,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上,让他们气血翻涌,几欲呕吐。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棺椁表面的血色符箓开始剧烈燃烧,化作飞灰。那原本漆黑的棺盖,竟开始缓缓地、一点点地向外推开。
一股古老、腐朽、却又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顺着那打开的缝隙,如决堤的洪水般宣泄而出!
“咔咔咔……”
棺盖彻底打开,一只干枯得像树皮、指甲足有半尺长的手,缓缓地扒住了棺材边缘。
紧接着,一个身形佝偻、浑身干瘪如柴、皮肤呈青灰色、散发着浓郁尸臭味的老者,从棺材里缓缓坐了起来。
他没有头发,头皮上布满了黑色的尸斑,双眼深陷,眼眶里只有两团幽幽的鬼火在跳动。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这就是青云宗的太上老祖——枯荣老祖!
“是谁……唤醒了老夫……”
枯荣老祖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两块骨头在摩擦,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若是没有足够的祭品……你们……都要死……”
宗主真阳子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颤声道:
“老祖容禀!宗门遭遇大敌,此人……此人手段诡异,肉身强横,我等……我等皆不是对手。此人……此人身上气血旺盛至极,疑似……疑似是某种天材地宝化形!”
为了让老祖出手,宗主不得不撒了个谎,或者说,是他自己也愿意相信的谎言。
“哦?”
听到“气血旺盛”、“天材地宝化形”这几个字,枯荣老祖那原本死寂的眼眶中,那两团鬼火猛地暴涨了一倍!
他这一生,最渴望的就是寿元。为了活下去,他不惜将自己练成半人半尸的怪物。如今听到有这等“大补之物”,他那颗早已干涸的贪婪之心,瞬间被点燃了。
“在哪里?”
枯荣老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利剑,穿透了重重黑雾,看向了主峰的方向。
他那强大的神识瞬间扫过整个宗门,几乎是立刻,他就锁定了那个正站在广场上、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的陈狗剩。
在枯荣老祖的感知中,陈狗剩的身体虽然看似普通,但在那层破烂的皮囊之下,却隐藏着一股庞大到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混乱而又磅礴的生命能量(那是系统的混沌能量与陈狗剩自身修为的结合)。
这股能量,在他眼中,就像是黑夜中最耀眼的火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桀桀桀……”
枯荣老祖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怪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好旺盛的气血……好诡异的神魂……这简直是上天赐给老夫的完美大药!”
“吃了他!只要吃了他,炼化了他的精血,老夫定能枯木逢春,再活百年!甚至……甚至有机会冲击那传说中的元婴大道!”
“轰!”
一股恐怖的黑色气浪从枯荣老祖身上爆发,直接将周围的祭坛震得粉碎。
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乌光,带着滔天的尸气与贪婪,冲天而起,直奔主峰广场而去!
“多谢老祖!恭送老祖!”
宗主和众长老见状,心中大喜,连忙磕头高呼。
成了!
只要老祖出手,那疯子必死无疑!
……
主峰广场上。
陈狗剩正无聊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一只,两只,三只……唉,这医院的效率也太低了,叫个担架队这么半天都不来?那大爷都快凉透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地上抽搐的鬼魂长老,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周围的天色暗了下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片浓重的乌云遮蔽。那乌云黑得发亮,翻滚涌动,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正从后山方向极速飘来。
“嗯?”
陈狗剩抬起头,看着那团迅速逼近的黑云,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这就变天了?还是要下雨了?”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类似腐烂咸鱼和发霉臭袜子的混合气味。
“这味儿……有点冲啊。是不是医院化粪池炸了?”
他正嘀咕着,那团黑云已经悬停在了广场上空。
黑云散去,露出了枯荣老祖那恐怖的身影。
他悬浮在半空,一身破烂的黑袍随风猎猎作响,周身缭绕着黑色的尸气,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陈狗剩,就像是一个饿了三天的乞丐看到了一桌满汉全席。
“桀桀桀……小娃娃,你的气血……真香啊……”
枯荣老祖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
若是普通修士见到这一幕,恐怕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
但陈狗剩是谁?
他是精神病院的“优秀病员”。
他昂着头,仔细打量着天上的枯荣老祖。
在他那独特的视觉滤镜下,枯荣老祖那恐怖的干尸形象,自动被转化成了另一番模样:
一个瘦得皮包骨头、浑身长满老年斑、穿着一身破旧黑色棉袄、看起来颤颤巍巍、随时可能倒毙的老大爷。
而且,这位“老大爷”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老人味”(尸臭)。
“哎哟!”
陈狗剩一拍大腿,脸上瞬间充满了同情和责备。
他指着天上的枯荣老祖,大声喊道:“大爷!您这身体都这样了,怎么还出来乱跑啊?家属呢?护工呢?怎么也没个人看着点!”
“您看看您,瘦得跟个猴似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啊!是不是医院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
枯荣老祖那原本充满了贪婪与杀意的狞笑,猛地僵在了脸上。
他活了数百年,被人叫过老魔、老怪、老祖,甚至是被叫过恶鬼。
但被叫作“营养不良的大爷”,还要找他的家属和护工……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混账!”
枯荣老祖勃然大怒,周身尸气翻涌,“无知小儿,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老夫乃是青云宗太上老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什么老祖不老祖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陈狗剩不仅不怕,反而更加确信这位“大爷”不仅身体不好,脑子也有点问题,可能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
他从储物袋(他以为是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件之前从某个女修那里“顺”来的、粉红色的法宝羽绒服(防御法宝),热情地挥舞着。
“大爷,上面风大,别冻着了!来,我这儿有件新衣服,虽然颜色嫩了点,但保暖效果好,您先穿上,别感冒了!”
说着,他竟然真的像个关心孤寡老人的志愿者一样,拿着那件粉红色的羽绒服,朝着天上的枯荣老祖丢了过去。
“接着!别客气!”
枯荣老祖看着那件飞来的、散发着庸俗脂粉气的粉红色衣服,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堂堂结丹老祖,竟然被一个疯子当成怕冷的孤寡老人?!还要穿这种女人的衣服?!
“哇呀呀呀!气煞老夫!”
枯荣老祖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干枯的手爪猛地一挥,一道漆黑的尸毒利爪凭空凝聚,一把将那件粉色羽绒服撕得粉碎。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想死,老夫就成全你!老夫要吸干你的每一滴血!”
他身形一动,如苍鹰搏兔,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朝着陈狗剩俯冲而下!
“我要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