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银幕闪烁，画面被撕裂成黑白两色的噪点，紧接着重新聚焦，色彩变得阴暗而浓郁，像是一块发霉的猪肝。
“这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贞子指着画面，“当人口变成了负担，当资源撑不起欲望，弗里兹王和议会的那帮天才们一拍脑门，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画面中，外王站在王宫高耸的阳台上。
底下是密密麻麻、饿得面黄肌瘦的艾尔迪亚平民。他们像是一群等待投喂的鸭子，伸长了脖子，眼里闪烁着渴望的光。
外王清了清嗓子。
“子民们！帝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但这不仅仅是饥荒，这是圣尤弥尔给我们的考验！”
他挥舞着手臂，像是在指挥一场宏大的歌剧。
“为了让艾尔迪亚再次伟大，为了让我们的后代不再挨饿，经过议会的一致决定，我们将实施《无垢法案》！”
“我们将随机抽取一半的人口，赐予他们‘永恒的生命’与‘无限的力量’！他们将成为帝国的基石，成为驱动文明前进的燃料！”
台下的百姓面面相觑，有人甚至开始欢呼，以为这是什么神恩浩荡。
星野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
“什么叫……驱动文明的燃料？”
贞子没有回答，只是打了个响指，画面瞬间切换。
这一次，镜头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工厂内部。
但这根本不是星野伦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工厂。
没有燃烧的煤炭，没有黑色的烟尘。巨大的黄铜锅炉耸立在厂房中央，无数根粗大的管道像血管一样蜿蜒爬行，连接着一个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金属罐子。
那些罐子表面布满了铆钉和气压表，每一个都足有十米高。
透过罐子上厚重的玻璃观察窗，星野伦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无垢巨人。
它们被塞进了狭窄的金属罐里，身体扭曲着，动弹不得。而在罐子的内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锋利的金属长矛和旋转的锯齿。
咔嚓——
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那些长矛猛地刺入巨人的身体，锯齿开始切割它们的血肉。
“吼——！！”
哪怕隔着屏幕，星野伦仿佛都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巨人受伤了。
根据巨人的生理特性，受伤后会产生高温，伤口修复时会喷射出大量的蒸汽。
呲——！！！
滚烫的白色蒸汽从巨人的伤口处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金属罐。高压蒸汽顺着管道冲入涡轮机，推动着巨大的扇叶疯狂旋转。
轰隆隆——
连杆被推动，齿轮开始咬合，整个工厂都在震动。巨大的飞轮转得飞快，发电机发出嗡嗡的轰鸣，输送带开始运转。
“这就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艾尔迪亚版本’。”
贞子凑到星野伦耳边，像是在介绍一件艺术品。
“煤炭太贵了，挖起来还费劲。但人多啊，尤其是穷人，多得像蟑螂一样。”
“把人变成无垢巨人，往罐子里一塞。只要给它们一点阳光，它们就能无限再生。哪怕把肉割烂了，几分钟就能长好。这一割一长之间产生的热能和蒸汽，可是源源不断的清洁能源。”
画面拉近，给了一个特写。
那个被关在罐子里的巨人，脸贴在玻璃上，五官已经被挤压得变形。它的眼神呆滞，只有在被刺穿身体的那一刻，才会因为本能的剧痛而抽搐。
而在工厂的控制室里，几个穿着华丽制服的贵族正端着红酒，优雅地看着仪表盘上的数据。
“今天的产出率不错。”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贵族笑道，“这批新换的‘燃料’耐力很好，产气量很高。”
“是啊，比烧煤干净多了。”另一个贵族抿了一口酒，“而且还解决了吃饭那张嘴的问题。一举两得。”
星野伦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直冲喉咙。
这是地狱。
比地鸣还要残忍一百倍的地狱。地鸣至少是痛快的毁灭，而这个……这是把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了工业流水线上的电池，永生永世在痛苦中轮回，只为了给上层人提供一点推动机器的蒸汽。
“那些被选中的人……”星野伦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的是随机抽取的吗？”
“哈！”贞子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艾伦，你脑子坏掉了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画面切到了街道上。
所谓的“抽签仪式”。
穿着黑色制服的宪兵队粗暴地闯入贫民窟，手里拿着所谓的“中奖名单”。
“恭喜你！为了帝国献身吧！”
一个正在给孩子喂稀粥的母亲被强行拖走，她的孩子哭喊着追在后面，却被宪兵一脚踹进了泥坑。
“放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怪物！”
“闭嘴！这是荣耀！”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富人区依旧歌舞升平。
一个满脸横肉的富商正把一袋沉甸甸的金币塞进宪兵队长的口袋里。
“队长，我儿子的名字……”
“放心。”宪兵队长掂了掂金币的分量，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名单上印错了，本来该去的是隔壁那家鞋匠的儿子。我看那小子身体壮实，产气量肯定高。”
所谓的随机，不过是穷人的必死，和富人的游戏。
短短一个月。
数以千万计的艾尔迪亚人变成了无垢巨人。
恐惧在发酵。
愤怒在积蓄。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画面中，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巨大的蒸汽工厂喷吐着白雾，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阴霾中。
一群衣衫褴褛的工人正聚集在广场上，宪兵们举着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人群。
“退后！再不退后就开枪了！”
工人们瑟瑟发抖，他们手里只有石头和木棍。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条沾满油污和血迹的长裙，裙摆已经被撕烂，露出一双满是伤痕的小腿。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脸上抹着黑色的煤灰，却掩盖不住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
她叫玛丽安娜。
这一代的“进击的巨人”持有者。
她手里没有拿枪，而是举着一面破破烂烂的三色旗——那是几百年前，艾尔迪亚还没变成这个鬼样子时，象征着“自由、平等、博爱”的旗帜。
“回去吧，玛丽安娜！”宪兵队长有些慌了，握枪的手在发抖，“议会已经下令了，谁敢闹事，直接送进蒸汽罐！”
玛丽安娜没有停下脚步。
她赤着脚，踩在满是泥泞和污水的石板路上，一步步走向枪口。
“你们听到了吗？”
“听听那工厂里的声音。”
轰隆隆——
远处的蒸汽工厂在轰鸣，那是无数巨人在惨叫。
“那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孩子。”玛丽安娜抬起头，泪水冲刷过她满是煤灰的脸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他们在那里流血，在被切割，在被当作煤炭燃烧，就为了让那些老爷们的吊灯更亮一点，让他们的马车跑得更快一点！”
“你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等到下一次抽签，抽到你们自己吗？！”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压抑已久的恐惧，在这一刻变成了绝望的怒火。
“开火！快开火！”宪兵队长尖叫着扣动了扳机。
砰！
枪火闪烁。
子弹击中了玛丽安娜的胸口，鲜血溅射而出。
她踉跄了一下，却并没有倒下。
相反，一道金色的闪电，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直冲云霄。
轰——！！！
蒸汽散去，一具十五米高的巨人屹立在广场中央。
它不像其他的进击巨人那样肌肉虬结，它的身形修长而健美，有着明显的女性特征，长发披肩，眼神凌厉如刀。
它并没有去攻击那些吓傻了的宪兵。
它弯下腰，捡起那面掉在地上的三色旗，然后转身，指向了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蒸汽工厂。
“吼——！！！”
这一声咆哮，不是野兽的嘶吼，而是冲锋的号角。
画面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油画。
在阴霾的天空下，在满地的尸体与废墟之上，那个女性巨人高举着旗帜，跨过宪兵设下的路障。在它身后，是无数拿着铁锤、扳手、甚至是半块砖头的平民。
他们像潮水一样涌过街道，冲垮了防线。
“自由引导人民。”
星野伦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这画面太熟悉了，那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某种悸动。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不管被怎么篡改记忆，进击的巨人，永远都会为了自由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