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号声嘹亮地穿透营区,宣告着下午训练的正式开始。
邱磊、张天天、张广智三人早已回到各自的训练场,虽然身体在执行命令,心思却像长了翅膀,时不时就往营区主路方向瞟,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出现在他们连队的门前。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前来“观摩”的林白却迟迟未现身。
同一时间,林白却被张维拽着,穿过几条相对安静的营区小路,朝着后勤保障区域的方向走去。
越走越偏,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汽油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林白看着眼前挂着的“汽车班”牌子,有些困惑地停下脚步:
“班长?下午不是要去他们那边看看吗?咱们班……谁被分到汽车班来了?”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熟悉的战友名单,没对上号。
张维停下脚步,松开拽着林白胳膊的手,双手叉腰,脸上带着点“运筹帷幄”的淡定,摇摇头:“谁都没在这儿。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躲开那几个臭小子。”
林白更不解了:“躲他们?为什么?”
张维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几个小子,现在心思全在你身上吊着呢!
你以为让他们回去训练,他们就真能安下心?肯定一个个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竖着耳朵听动静,巴望着你过去。
这样下去,下午的训练就别想搞好了。”
他顿了顿,看着林白,“带你来这儿,清静!他们找不着人,心里那点念想暂时断了,反而能踏踏实实训练会儿。懂了吧?”
林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懂了班长。”
他看着汽车班里停放的几辆军用卡车和吉普车,还有几个穿着作训服沾着油污的战士在忙碌检修的身影,问道:“那咱们来这儿是……干嘛?学开车?”
他语气里带着点好奇。
张维闻言,侧过头,用一种带着审视和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反问道:“你会开车吗?”
“会啊。”林白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有电子驾照。”
他以为班长可能要让他帮忙跑个腿什么的。
不料张维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脸上写满了惊讶:“你才多大?!怎么什么证书都有?驾照……你成年才多久?”
林白眨眨眼,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还行吧……就是能考的证,我基本都考了一下。”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了碗面”。
张维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噎了一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不是……你等等!你到底有多少个证?你自己能数得过来吗?”
他想象了一下林白拿出一沓证书的样子。
林白真的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有些苦恼地皱了下眉:“记不太清楚了具体数字。
我主要是按领域来记的。一个领域内,考到那个领域认可度最高的、或者最顶级的证书就行了,不用重复考低级的。”
他像是在陈述一条再自然不过的学习策略。
张维彻底无言以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融入不了这种“天才”的思维逻辑。
但他心里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压低了声音追问道:“那你……都有啥领域的证书啊?说说看呢?”
他做好了接受暴击的准备。
林白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嗯……无人机的(高级飞控工程师证)、机械化工类的(高级技师证)、小语种的(十国国家级翻译同传专业资格证)、计算机的(好几个方向的顶级认证)、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的(国际竞赛金牌和高级别认证)、网络工程类……
哦,对了,最近还多了一个医学类的。”
他就像是报菜名一样流畅。
“医学?!”张维的音调直接拔高了八度,差点破音,引来旁边汽车班战士好奇的一瞥。
他赶紧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搞了个医学类的?!你这也跨界太大了吧?”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林白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觉得极其违和。
林白习惯性地搓了搓手指,解释道:“就是在医院住院恢复这段时间,我对中医特别感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学了针灸、药理,还有推拿手法。
正好我住的那个康复小楼里有几位老中医大夫,他们觉得我悟性还行,也肯学,就举荐我去考了个传统医学师承的证书。”
他顿了顿,“其实就是考了中医基础理论笔试和一些常见的病症诊断、针灸推拿的实操模拟考试。挺容易的,然后就拿到了医师资格证。”
张维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看林白的眼神已经完全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了。“就这么几个月?!你在医院养伤期间……顺带着……考了个中医医师资格证???”
他觉得自己的认知需要彻底重启。
林白对上张维极度震惊的眼神,反而有些茫然和无辜:“班长……我考的这个其实是路径里最简单的那种。拿到这个资格证,我也不能独立行医开处方的。”
“为什么?”张维下意识地问,觉得这简直没天理。
林白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因为我年龄不够啊。虽然那几位老大夫愿意收我做师承弟子,但国家规定,通过师承方式取得医师资格的,必须年满25周岁才能申请执业医师注册。
所以我目前只能拿个助理医师的资格,得等5年后年龄够了,才能再考正式的执业医师执照。”
语气里带着点学霸也无法逾越法规的遗憾。
张维沉默了好几秒,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把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味都吸进去冷静一下。
他看着林白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带着无限感慨的叹息:“呵……看来,能拦住你考证脚步的,也就只剩下年龄这道坎了吧?”
他语气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叹,有佩服,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非我族类”感。
林白想了想,很认真地补充道:“嗯……除了年龄还有就是专业本身的门槛吧。跨专业去考一些特别专业的证书,会有额外的学历或者从业年限要求,也不是想考就能立刻考的。”
张维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掌握了无数顶级认证、一台永不停歇的学习机器的青年,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似乎透过林白平静的外表传递了过来。
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盘旋的问题:“林白……这样连轴转,不停地学习、考证、研究机器……你不累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啊。”
林白被问得愣了一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汽车班敞开的铁门照进来,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笑容依旧很好看,却在阳光下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强撑。
“也还好吧……”他轻声说,目光似乎飘向了远处,“我习惯了……让我的脑袋,或者我的体能,尽量不要停下来的这种节奏。”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被高强度学习和自我要求掩盖的疲惫,却在这一刻无声地弥漫开来。
张维的心狠狠一揪。
他看着林白比起初见时明显清瘦了不少的侧脸轮廓,还有那双清澈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倦意,积累的情绪再也压不住,心疼地拧紧了眉头,声音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责备和浓浓的心疼:
“林白!你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也不是什么永动机!我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骨头都硌人了!原来你在外面就是这么折腾你自己的?感情你研究那些机器,就把自己也当成冰冷的机器来使唤了?!”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心疼的严厉质问,让林白微微一怔。
他转过头,看向张维。
班长的脸上没有嫌弃,只有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那种“家长看自家孩子作贱身体”的焦急与心疼。
林白非但没有被骂的觉悟,反而在这一声声带着温度的责备里,卸下了最后一点无形的铠甲。
他微微低下头,再开口时,那清亮的嗓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示弱的沙哑,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对着最信任的人的撒娇意味:
“所以……我现在不是来找班长……你们来了嘛……”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一颗沉重的石子,猛地砸进了张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林白抬起头,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和温和光芒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张维的身影,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依赖和寻求安稳的渴望:
“在你们身边……在军营里……我可以……踏踏实实的……休息。”
这句话,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了张维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这个拥有无数光环、在外人眼中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天才少年,此刻却脆弱得像个漂泊太久终于找到港湾的孩子,那份疲惫和寻求庇护的本能是如此真实。
张维喉咙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心疼、酸涩、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汹涌地堵在那里。
他想说点什么,想告诉他以后别那么拼命,想保证在军营里有他们在……
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
最终只在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压抑的呼吸声中,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沉甸甸的、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单音节:
“嗯!”
这一声“嗯”,承载了太多未出口的情绪。
“今天班长带你玩玩不一样的。”
张维只觉得胸口发闷,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狠狠捶点什么,为这孩子在外面过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把自己当成机器一样压榨的日子!
这孩子……
在外面过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