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姐姐气呼呼的停了下来。
她抓起酒瓶就往嘴里倒去，猛灌了三大口，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
仙女姐姐朝着身前那团即将消散的梦境抬了抬下巴。
“现在你也看到了，他来做康娜的新主人，你满意吗？”
“我很喜欢。”秦雨柔放下梳子，轻轻抚摸着康娜的脑袋。
小猫娘趴在她的腿上，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嘴里还哼哼着奇怪的梦话。
“小师父明明知道，只要什么都不管，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知晓突破真实级的方法。”
“他也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
“只要冷眼旁观，就能利益最大化。可是小师父还是出手，救下了我。”
“小师父在现实世界中，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仙女姐姐的表情一下就精彩了起来。
当初许平安在银月湖里杀掉的异族，恐怕比大多数人一辈子见过的人都多了。
她真的很难把杀人如麻的凉州王和“温柔”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至于抄家狂魔猩红暴君，那就更不沾边了。
那可是看一眼就要挨刀子的角色。
“他...反正...算是个好人吧...”仙女姐姐的眼神有些心虚的闪躲了一下。
就在这时。
眼前的梦境彻底消失不见。
两人身后，传来了一声略带疑惑的声音。
“小雨柔？”
“这又给我干哪来了？”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百多岁的年轻人，秦雨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甜甜的喊了一声，“师父。”
许平安不明所以的挠着头，一屁股坐到了小徒弟身边。
在他的视野下，仙女姐姐依然是头顶的那圈光环。庭院里坐着的，就只有他和小雨柔两人。
“我们不是刚刚灭掉了忘须河深渊，打算回云中市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师父，我的记忆只到了那里，再往后的世界，我想象不出来，所以干脆就回到这里了。”秦雨柔重新拿起梳子，给小猫娘梳起了头，“这里有我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们相处最久的地方了。”
许平安一怔。
他已经明白了。
眼前的小雨柔。
就是【夜世幻界】的主人...
先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创造出来的。
一时间，许平安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许平安有些期待的问道，“小雨柔，既然你现在还能存在，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你的本体或许还没死？也许我能找到你，把你治好？”
秦雨柔摇了摇头，“师父，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本尊记忆的一小部分，是用来控制【夜世幻界】所留下的。”
“先前我们一起经历的世界，都是以本尊的记忆为蓝本创造的，是个独立的世界，并不是真实发生的过去。”
“真实的一百年前，师父你赶来忘须河的时候，我的本尊已经不在了。”
许平安心底的侥幸被彻底打破，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秦雨柔看着失望的许平安，抿着嘴思考了几秒后主动开口问道，“你已经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我...还可以喊你师父吗？”
“当然可以。”许平安没有半秒犹豫，果断点头。
秦雨柔的嘴角微微勾起，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师父，我对未来还挺好奇的，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许平安再次点头。
“你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们人类最后胜利了对吧？我们人类，没有灭亡？”
“恩。”许平安听仙女姐姐说过【残阳仙君】，再结合自己的理解，将未来一百年会发生的事简略描述了一番。
“能一个人把异族全部赶跑...这么厉害啊...”秦雨柔的脸上浮起敬佩之色。
“那将来的孩子，都能吃饱饭吗？”
“可以的。”
“那将来的孩子，都有书可以读吗？”
“只要想，每个人都能读书。”
“那将来的孩子，还要12岁就开始接受训练，成为觉醒者之后就要上战场杀敌吗？”
“不用了，现在的镇魔军很强大，不会再收那么小的孩子。”
“那将来的...”
秦雨柔连续问了十几个问题。
通过许平安的回答，她在脑中拼凑出了一个未来。
望着只剩一条细线的夕阳，秦雨柔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
“听起来...”
“是个很好的未来呢。”
许平安一怔。
那真的是个“很好”的未来吗？
犹豫了许久，许平安还是没有把未来那些肮脏的部分说出来。
小雨柔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她改变了她的时代，也拯救了她的家园。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许平安来完成吧。
后来事，自有后来人。
秦雨柔轻笑一声。
“师父，你是康娜现在的主人，对吗？”她抬头望向最后一道光，柔声问道。
“恩。”许平安轻轻点了点头。
秦雨柔的身体随着光线暗淡，也渐渐变的透明起来。
她再次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就像在和师父拉着家常。
“康娜很喜欢梳头，这样会让她觉得很舒服，可在我的那个年代，器灵是不被允许随便现出真身的。康娜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或者没有人的角落里，才能短暂的现身，每次出现，她都会缠着让我给她梳头。”
“师父记得每天给康娜梳一次头，如果没空的话，那就两天一次吧。实在不行的话，就三天一次，但是那样的话，康娜可能会发小脾气，师父你不要和她计较，只要给她点零食，就能哄好。”
“康娜跟着我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以魂器形态存在的，因为这个她受了很多委屈。她以前每次看到喜欢的食物，都没办法吃，只能等我打包回家，再吃凉掉的剩饭。”
“师父记得让康娜吃热一点的食物，她很喜欢。当然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剩饭也行。这孩子不挑食就是嘴馋，她什么都会吃，很好养活的。”
“康娜是个很粘人的孩子，在跟着我的时候，却只能化作武器，进行无休无止的战斗。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
“师父如果有空的话，记得带康娜到处转转，她就算乱跑，师父你也别骂她，她会自己回家的。”
“康娜知道自己是猫娘，但是她总是忍不住模仿小狗的行为，这不是她脑子不好，只是因为她作为魂器的时候很羡慕那些路边的小狗。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羡慕它们的无拘无束。”
“康娜以为只要自己能装成一只小狗，就能以器灵的身份跟在我身边，所以她才努力模仿的。”
“师父你知道就好，不要拿这件事笑话她，她会不好意思的。”
秦雨柔一句句的说着，同时轻轻抱起康娜，让小猫娘躺到了她的怀中。
毛茸茸的小尾巴下意识的弯曲，勾住了她的手腕。
似乎害怕一松开，美梦就会彻底破碎。
许平安知道，小徒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只是静静听着，默默记下，并没有开口打断。
把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完。
秦雨柔低头，亲了亲小猫娘的脑袋，随后就轻手轻脚的将康娜交给了许平安。
她站起身迎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走去。
秦雨柔的身体已经完全虚化，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消散。
她扭过头，看向了仙女姐姐和许平安。
看着两位横跨了百年时光，同时来到此处的师父。
还有那个蜷缩成一团，睡得香甜的小小猫娘。
她笑着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师父。”
“谢谢你，救了我。”
“谢谢你，把我抚养长大。”
“谢谢你，教会我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谢你，帮我实现了最后的愿望。”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进入忘须河深渊，就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可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就算让我再选一次。”
“我大概，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所以师父啊...不要再自责了。”
“那不是你的错。”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清凉的微风拂过，将秦雨柔的虚影吹散。
一同吹散的，还有她最后的那句呢喃。
“再见了...”
“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