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骏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候了。
他上前一步：“坑杀降卒，有伤天和，更失天下民心。骏以为，首恶管亥已诛，余者多是被裹挟之人。
不如，由我淮安接收部分流民。一则，可为曹公分忧，减轻粮草压力；二则，淮安新垦荒地甚多，正缺劳力开荒耕种。如此，于国于民，皆善。”
帐中瞬间安静下来。
夏侯惇、曹仁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刘骏。
接收流民？
淮安那小地方吃得下多少人？
这刘骏想干什么？
曹操眼中精光更盛，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盯着刘骏，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接收流民？
开荒？
说得好听。
“哦？”曹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知贤弟，欲接收多少？”
刘骏迎着曹操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青壮、妇孺皆可。我淮安不要降兵，只要百姓。此外，此战缴获，骏分文不取，战功分毫不要。”
三十万！
不要降兵，青壮老弱皆可？还不要缴获、战功？
那你图啥？
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夏侯惇等人看刘骏的眼神像看疯子、傻子。
几十万张嘴，那是金山银山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淮安侯莫不是杀红眼了，脑子被打懵了？
曹操的瞳孔一缩。
他没想到刘骏的胃口如此之大，条件却又如此“优厚”。
只要人，什么也不要，还把最烫手的山芋接过去。
这笔买卖，表面上他曹操占了大便宜。
可刘骏，凭什么敢接？
数十万人口，若能消化，便是取之不尽的兵源和赋税根基。可消化不了，就是动乱的根源。
曹操脑中飞速盘算。
刘骏的淮安，靠着盐、玻璃、纸、皂等物，确实富庶。
他改良农具，增产增收的消息也有所耳闻。
难道他真有办法养活这么多人？
若真如此，此人潜力，深不可测。
但眼下，一旦战争结束，便不只是几十万人的事，而是百余万人口的事。说实话，这么多人，曹操自觉养不起。
光要降兵，不要人口？哪有这种好事。
真这么干，只怕几十万降兵随时会反。
刘骏主动接手，替他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还送上军功和缴获……
曹操脸上堆起无比真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顾虑从未发生：
“仲远心系黎民，仁义无双，操深感佩服。
就依贤弟！三十万流民，连同其老弱妇孺，尽数交付贤弟安置。至于钱粮……”
他大手一挥，显得极为豪爽，“贤弟助我破贼，已是天大的人情。些许财物，共享即可，何需分你我。”
“主公！”夏侯惇急了。
曹操一个凌厉的眼色甩过去，夏侯惇立刻噤声。
“孟德高义，骏感激不尽。”刘骏心中石头落地，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拱手深深一礼。
一群乱民，说钱粮都是多余的，分又能分到多少？
他知道曹操的“慷慨”背后自有算计，也许是拉拢？但只要人到手，什么都好说。
三十万人口，加上淮安原有的基础，人口将暴增至近四十万。
在这个时代，这就是争霸的雄厚资本。
至于粮食？有钱，有刀，有人，还怕没粮？
……
彻底招抚青州黄巾军，前后共用了近三个多月。
在这三个多月里，青州变成了巨大的流民转运场。
曹操在接收降兵，人口。刘骏也在干差不多的事。当然，降兵没他的事，曹操手下将领盯得紧，他也没打算跟曹操翻脸。
双方合作愉快。
淮安派来的官吏和护卫队迅速接管了被圈禁起来的流民。
官史登记造册，甄别老弱妇孺与青壮，发放极其简陋的口粮。
沿路上，刘骏的兵马半逼迫的让当地士绅提供粮草，并打了白条。刘骏承诺，日后必然连本带利还款。
当然，这事没人当回事，只当是花钱免灾。毕竟几十万人路过，一个不小心，可就是亡家灭门的惨事。谁都想让这群灾星早日离开。
同时，刘骏带来的骑兵和临时征调的民兵，在战场上反复搜寻，收集每一个活着的人口，连走路艰难的老者他都一并带走了。这事传开，让刘骏在流民中得到了一个好名声，愿意依附他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愿意跟着他走的是三十万人，还是更多，只有天知道。
曹操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忙碌的人群，看着刘骏手下那些训练有素、效率极高的吏员，心头那股忌惮越来越深。
这个刘骏，行事章法迥异常人，手段狠辣果决，却又透着“务实”和对“人力”的极度贪婪。
“此子，非池中之物。”曹操对身边的曹仁低语，脸色凝重，“今日我送他三十万人，他日恐成心腹大患。”
曹仁看向远处正在指挥搬运铁器的刘骏：
“主公所虑甚是。然，当务之急，是借其手，摆脱这数十万累赘。刘骏若能养活，是他本事。若不能，流民复叛，反噬其身，届时主公再以雷霆之势收拾残局，刘骏此人或可为主公所用。”
曹操闻言，缓缓点头：“汝之言，深得吾心。”
……
淮安，侯府后院。
蔡琰倚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目光怔怔地望着东北方向。
自那日撞破她与刘骏的私情，父亲虽被刘骏以“民生大计”强留，但对她却气恼至今，见面也无话。
蔡邕除去公务，归家也整日只待在书房整理典籍，府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妹妹，喝口参汤吧。”貂蝉端着托盘进来，担忧地看着蔡琰清减的脸颊，“你这几日都没好好用饭。”
蔡琰勉强笑了笑，接过参汤，却毫无胃口。
对刘骏的担心，和对父亲的愧疚，撕扯着她，让她心如刀绞。
“姐姐可有侯爷的消息？”她低声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貂蝉迟疑片刻，摇摇头：“前线军报只说大胜，正在收尾，具体还不清楚。”
她看着蔡琰黯淡下去的眼眸，犹豫了一下，终是不忍，小声道，“妹妹，其……其实，侯爷一直有给你写信，都被蔡公截下了。”
啪嗒。
蔡琰手中的汤匙掉在碗里，溅出几滴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