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献给他的谢礼，与归来的脚步声
FoR… hIm.
为了……他。
当最后这三个字母，由那孤独的光点，在无尽的黑暗中拼凑完成时，整个观察室，连同其中四个人的灵魂，都被冻结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荒谬与恐惧的琥珀里。
谢谢你。
为了他。
这两句话，像两根淬了剧毒的冰锥，没有刺向任何人的身体，却精准地钉进了他们思维的最深处，将所有逻辑、理智、希望，都牢牢地钉死在那里。
苏沐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她只是看着那片黑暗，和黑暗中那句简短的谢词。那不是一句问候，那是一张收据。一张用“时间”作为货币，购买了100股辉耀科技股票后，开具的收据。
而“FoR hIm”，就是这张收据上，“商品名称”那一栏里，写下的名字。
陆寒。
他不是买家，也不是卖家。
他是商品。
这个认知，像一柄无形的，由纯粹的恶意和戏谑锻造而成的重锤，砸碎了苏沐雪一直以来强撑的冷静。她所担心的不再是瀚海资本的存亡，不再是金融市场的崩塌，甚至不再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她只担心，作为“商品”的他，被贴上价签的他，在那片被屏蔽的沙滩上，还好吗？
“他……他们……”钱明的声音，像一台年久失修的风箱，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那被酒精和尼古丁浸泡了几十年，早已百毒不侵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熔断了。他指着屏幕，扭头看向李瑶，脸上是一种孩童般的，因为无法理解而产生的纯粹茫然。
“他们在感谢老板？感谢他干了啥？把他们的网线给拔了？”
他的问题，是他此刻那片混沌的脑海里，唯一能抓住的，符合人类逻辑的救命稻草。
没有人回答他。
林曦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下。作为曾经的网络世界的“麻雀”，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技术，在真正的“神”面前，是多么可笑的涂鸦。对方用的不是代码，不是协议，而是宇宙的底层规则。她连对方的键盘长什么样都无法想象。
那句“FoR hIm”，在她看来，是一个指针，一个变量，一个被高维存在从无穷的数据之海中，精准捞出来的，独一无二的Id。
陆寒被“标记”了。
“不是感谢。”
李瑶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她的声音里没有了惊骇，只剩下一种比深海更冷，比虚空更寂的平静。她从阴令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主屏幕前。
“这不是谢礼。这是公示。”
她看着那片已经隐去了光点，重新归于虚无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背后那双正在俯瞰着他们的眼睛。
“它在向我们，向所有可能存在的窥探者宣布——展品已经就位，标签已经贴好。而陆寒，就是那个展品的名字。”
这句话，让钱明脸上的茫然，瞬间凝固成了石膏般的惨白。他终于迟钝地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观察者”用一纳秒的时间，换了100股股票。这本身毫无意义。但它通过这个行为，向所有人展示了一种能力：它可以为陆寒的力量“定价”。
陆寒屏蔽了大海，这是一种力量。
“观察者”就从他所在的位置，抽取一纳秒的时间，作为支付那100股股票的“代价”。
这就像在说：你看，你的力量，在我这里，就值这点钱。
我随时可以拿走。
用它来支付我任何一笔，哪怕是荒诞不经的交易。
“我……我……”钱明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他之前还在为那七百八十亿的卖单心惊肉跳，还在为那来自月球的买单感到荒诞。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和白宇飞，都只是在别人画的沙盘上，玩着泥巴。而沙盘的主人，已经开始用沙盘里的沙子，来点烟了。
苏沐雪缓缓闭上眼睛。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片沙滩，不去想陆寒可能正在承受什么。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钟摆”的苏醒。
寄往月球的信。
来自月球的买单。
被支付的一纳秒。
以及最后这句……“FoR hIm”。
这一切，都发生在陆寒屏蔽那片海域之后。像一场由他点燃的篝火，引来的，不仅仅是豺狼，还有一个路过的，对篝火本身更感兴趣的……神明。
“距离十二小时结束，还有多久？”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一把手术刀，试图剖开这团乱麻。
林曦像是被这句话唤醒，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系统时间。
“还有……四十八分钟。”
四十八分钟。
这个数字，像一个冰冷的倒计时，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观察室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人知道十二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是陆寒会回来，还是那片黑暗会吞噬一切？
钱明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角落的吧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然后一口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却无法让他那颗冰冷的心脏，恢复一丝温度。
他索性不再去看那些屏幕，而是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他忽然觉得，这座由钢筋水泥和无数人的欲望构筑起来的森林，是如此的脆弱。
就在这时。
“屏幕！”林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那片代表着“黑暗之海”的巨大屏幕，那片已经回归绝对虚无的黑色，突然……消失了。
没有渐变，没有雪花点。
就是那么突兀地，黑色的幕布被瞬间撤走。
屏幕上，重新出现了正常的画面。
蔚蓝的天空，金色的沙滩，以及……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大海。
一切都和十二个小时前，一模一样。
仿佛那片笼罩一切的黑暗，那令人绝望的虚无，从未出现过。
“恢复了？”钱明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几乎把脸贴在屏幕上，“那小子……他成功了？”
林曦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取着各项数据。
“信号恢复正常……卫星图像清晰……没有能量残留……那片区域……干净得就像被格式化过一样。”
干净。
这个词，让苏沐雪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到的不是胜利，而是……打扫战场。
“陆寒呢？”她立刻追问。
林曦将卫星图像放大，再放大，直到能看清沙滩上的每一粒沙子。
那里空无一人。
没有陆寒。
没有脚印。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有人曾在那片沙滩上停留过的痕迹。
他就像那片黑暗一样，来过，然后……消失了。
观察室里的气氛，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浇灭，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走得格外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那个倒计时的数字上。
00:05:00
00:04:59
……
00:01:00
最后一分钟。
钱明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苏沐雪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李瑶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00:00:03
00:00:02
00:00:01
当倒计时最终归零，屏幕上跳出“00:00:00”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警报，没有末日降临。
只有一片死寂。
一种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感到恐惧的，绝对的死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钱明那颗悬着的心，即将因为缺氧而停跳的时候。
嗒。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观察室外响起。
那不是幻觉。
是一个清晰的，明确的，来自走廊的声音。
那是一个脚步声。
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仿佛一个下班回家的人，正走在自己熟悉的楼道里。
嗒。
又一声。
更近了。
观察室里，四个人，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猛地转向了那扇厚重的，隔绝了内外一切的合金门。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