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神言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混沌里。
意识像是沉在温热的水里,明明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如同焊死的铁门。
耳畔,是清晰得过分的声响。
“咔哒——咔哒——”
是时钟的秒针,在一格一格地挪动着。
伴随着齿轮咬合转动的细微声响,像是钻进了颅骨深处,带着一种精密又冰冷的压迫感。
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混沌的神经。
他的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却又莫名的疲惫,那些破碎的恐怖画面,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闪回。
就在这时。
“铃铃铃——!”
尖锐的闹钟声骤然炸响,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御神言的意识猛地一颤。
他伸出手,在枕边胡乱地摸索着,一把抓住了那个吵闹的闹钟,指尖用力,狠狠按下了关闭键。
刺耳的声响戛然而止。
可他的身体却因为动作太急,失去了平衡。
“砰”的一声。
御神言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冰凉的木质触感从脊背传来,瞬间驱散了大半的睡意,后脑勺还磕出了一阵钝痛。
他迷迷糊糊地撑着地面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脑子里像是塞满了乱糟糟的棉絮。
头痛欲裂。
那些破碎的、恐怖的画面,像是潮水般涌来——血红色的雨水,扭曲的恶犬,没有脸的行人,还有天台之上,早乙女结衣那温柔却诡异的吻。
“……是噩梦吗?”
御神言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神言!快起床吃早饭了!”
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喊声,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
御神言应了一声,拖着还有些发沉的身体,慢吞吞地洗漱换衣,走下了楼。
餐桌旁,母亲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的身影被清晨的阳光笼罩着,轮廓柔和得像是一幅失焦的油画。
御神言看着她的脸,却莫名的觉得模糊不清。
能辨认出女性的柔和特征,一头打理得整齐的长发,穿着熟悉的碎花围裙,正端着牛奶往杯子里倒。
可她的五官像是被橡皮擦轻轻擦过,眉眼口鼻都融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连说话时,嘴唇的开合都显得格外僵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御神言皱了皱眉,心底掠过一丝异样。
可转瞬之间,又被“只是没睡醒”的念头压了下去——大概是那个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摇了摇头,扒拉了两口面包,强迫自己忽略那份违和感,拉开椅子坐下,拿起面包啃了起来。
早饭在一片沉默里结束。
御神言背上书包,说了声“我走了”,便推门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带着舒服的温度。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卖早餐的阿姨正笑着递出包子。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充满了烟火气。
可御神言看着这一切,却觉得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虚假。
果然,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而已。
他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了站在路口的身影。
是早乙女结衣。
她穿着和自己同款的校服,乌黑的长发被扎成了清爽的马尾,正微微歪着头,看着他的方向。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侧脸线条,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温柔又明亮。
御神言的脚步顿了顿。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
就在目光触及的刹那。
结衣的脸庞像是信号中断的老旧电视屏幕,骤然扭曲。
皮肤的纹理崩裂成杂乱的像素线条,五官碎成漂浮的色块。
隐隐约约间,还夹杂着一闪而过的、类似电脑报错的白色乱码。
那些乱码像是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神言?”
早乙女结衣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御神言猛地回过神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干涩:“没、没什么……”
“只是……晚上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噩梦而已。”
两人结伴而行,清晨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吹起结衣的马尾,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
“等等!”
御神言猛地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我的作业忘记拿了!”
结衣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她走上前,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微凉,语气里满是调笑:“你呀,居然连作业都能忘记拿。”
“我回去拿一下!你先去学校,可不要迟到了!”
御神言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跑了起来。
早乙女结衣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忙的背影。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邃的暗光,像是平静的湖面下,翻涌着的暗流。
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黑暗。
御神言一口气跑出了数百米。
直到看不见结衣的身影了,才猛地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方向。
那是一栋高耸的写字楼。
楼顶上,还围着一圈警戒线。
是不久之前,他看到有人跳楼的地方。
御神言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清楚地记得。
跳楼事件发生的那一天。
日期是——
2011年3月25日。
而今天,挂在客厅墙上的日历,赫然显示着同样的数字,连那页纸的褶皱,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御神言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不是噩梦。
也不是错觉。
他真的……回到了这一天。
回到了一切悲剧发生之前的,这一天。
为什么?
自己明明已经死在了天台之上,被那些诡异的恶犬包围,被结衣那带着执念的吻,夺走了最后的意识……
御神言的心脏狂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朝着那栋写字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书包带子在身后甩得噼啪作响,脚下的柏油路被踩出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跳上。
他要去天台。
要去那个跳楼的地点。
他要亲眼确认,半个小时之后,是不是真的会有人,从那上面跳下来。
他要知道,这场诡异的轮回,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