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旁边放着老花镜和一支钢笔。
这很平常。不平常的是,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用红笔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像是某种扭曲的曼陀罗,又像是无数螺旋纠缠的骨骼拼凑成的诡异符文。
图案旁边,是孙教授熟悉的、却显得凌乱潦草的笔迹,只有一行字,反复描摹了很多遍,力透纸背:
“祂的媒介是骨……共鸣……不可直视……不可聆听……仪式将满……”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笔画拖得很长,墨迹晕开,仿佛书写者突然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扼住了手腕。
“媒介是骨……仪式将满……”
林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孙教授电话里压抑的恐惧和眼前这癫狂的笔迹重合在一起。
她猛地想起李浩说的“邪术”,想起笔记里关于“非正常钙流失”的记录。
这不是简单的闹鬼。这是某种……利用骨头进行的、邪恶的仪式?
就在这时——
“咯啦……咯啦啦……”
极其细微的,但绝不容错辨的声音,从办公室的某个角落传来。
不是外面,就在这房间里!
是那种声音!细碎的、坚硬的、仿佛无数微小关节在摩擦挤压的声音!
手电光猛地扫向声音来源——房间另一侧,那个巨大的、陈列着各种骨骼标本的玻璃柜。
光柱定格在其中一具完整的人类骨骼标本上。
那具原本应该以标准解剖姿势站立、双臂自然下垂的骨架,它的右手食指指骨,正极其缓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内弯曲。
不是光影错觉。林薇清晰地看到,那节苍白指骨的关节处在移动,发出轻微的“咯啦”声。
紧接着,是中指,无名指……整只右手掌的骨骼,都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痉挛般的节奏,缓缓蜷缩,握拢,仿佛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而在它空洞的眼眶深处,那永恒的黑暗里,似乎闪过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磷光。
“嗬——”
林薇倒抽一口冷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转身,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走廊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她不敢回头,拼命朝着楼梯口跑去。那“咯啦咯啦”的声音,仿佛粘在了她的背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不再局限于办公室,而是从走廊两侧那些紧闭的房门后,从墙壁里,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淅淅索索地渗透出来,汇聚成一片越来越清晰的、令人牙齿发酸的骨磨交响。
她冲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激起巨大的回响,掩盖不住那无处不在的细碎摩擦声。
仿佛整栋解剖楼里所有的骨骼标本,都在这一刻苏醒了,在黑暗中悄悄地调整姿势,摩擦着它们坚硬的身躯。
冲出一楼大门,冰冷的雨点夹杂着狂风劈头盖脸打来,却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不敢停留,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发足狂奔。
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
路灯的光晕在水幕中扭曲变形。脚下的积水飞溅。
她紧紧握着口袋里那把黄铜钥匙和冰冷的小刀,肺部火辣辣地疼,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档案室!铁柜!
图书馆的大门居然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里面透出值班室微弱的灯光。
她闪身进去,湿透的运动服滴着水,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值班的老管理员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对有人深夜闯入毫无察觉。
档案室在地下室。她顺着楼梯向下,越走越冷,空气中的霉味和旧纸张的气味越发浓重。
地下室的灯光更加昏暗,长长的走廊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档案架,投下幢幢黑影,仿佛无数沉默的巨人。
最里面,靠西墙。
她看到了。
那是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厚重的墨绿色铁柜,比普通的文件柜高大许多,表面油漆斑驳,布满锈迹。
果然如孙教授所说,柜门上挂着三道粗重的老式黄铜锁,每一把都显得年代久远,锁眼周围有着经常使用的光滑痕迹。
她掏出那把从书脊里取出的钥匙,手指因为冰冷和恐惧而不停颤抖。
试了试最大的一把锁,不对。第二把,还是不对。第三把,最小的那把。
钥匙插入,严丝合缝。
轻轻一拧。
“咔。”
锁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凉的柜门把手,用力向外拉。
铁柜门发出艰涩的、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缓缓打开。
一股陈腐的、混杂着特殊药水气味的冷风扑面而来。柜子很深,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档案。
只有一样东西。
一具完整的、森白的、以胎儿在母体中的姿势蜷缩着的……人类骨骼。
骨骼被小心地悬挂在柜子中央的铁架上,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安详与扭曲并存的状态。
每一根骨头都异常洁净,在昏黄灯光下泛着釉质般的光泽,仿佛被精心处理过。
而在这具蜷缩骨骼的胸廓之内,空洞的肋骨环绕之中,放置着一件东西。
不是心脏,不是内脏。
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由无数细小得如同沙粒的、各种颜色(惨白、暗黄、青灰)的骨质碎片,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螺旋方式,紧密粘合、压缩而成的……多面体。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畸形的心脏,又像一枚邪恶的果实。表面并不光滑,布满细微的棱角和孔洞,那些骨粒之间仿佛有暗沉的光泽在缓慢流转。
林薇的视线无法从那个骨质多面体上移开。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恶心、恐惧和诡异吸引力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尤其是脊柱和指骨,传来一阵细微的、隐秘的酸麻和悸动,仿佛在与柜中那东西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孙教授潦草的字迹在她脑中闪现:“祂的媒介是骨……共鸣……”
这就是媒介?这就是仪式的核心?
她颤抖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想要看得更清楚……
“砰!”
一声巨响从图书馆楼上传来,像是大门被猛烈撞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