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指尖的流沙，在图书馆并肩自习的静谧中，在食堂分享餐盘的日常里，在校园跑道上挥洒的汗水中，悄然滑过。
转眼间，林昭和萧烬这种“形影不离”的状态已经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对萧烬而言，这段日子是她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轻松时光。她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人，会叽叽喳喳地分享趣闻，会笨拙但真诚地关心她，会在她沉浸书本时悄悄放一杯温水。
林昭的存在，像一道温暖的光，驱散了她周身常年不化的寒意，照亮了她原本单调的世界。
她开始会因为林昭的一个冷笑话而微微牵动嘴角，会在林昭被难题困住时主动伸出援手，甚至偶尔会在林昭撒娇耍赖时，无奈地纵容。
她将这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松弛，归因于“拥有一个真正朋友”的美妙。在她被严格训练和冰冷逻辑构筑的世界观里，“朋友”就是可以信任、可以陪伴、可以互相帮助的存在。
她满足于现状，并且乐在其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层关系之下涌动的、更为复杂的情感暗流。
然而，林昭这边，却是冰火两重天。
能天天和萧烬在一起，她当然是开心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每一个萧烬专属的、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让她偷偷回味半天。但开心之余，一种焦灼感如同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并且日益收紧。
她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萧烬看待她的眼神，和行为模式，纯粹得……令人发指。
那是一种坦荡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亲近。萧烬会帮她拎包，会记得她偏好蓝莓味，会在她跑步跟不上时放慢脚步，会在她冷的时候递上外套……但这些举动，都带着一种“朋友之间理应如此”的自然而然。
萧烬的目光清澈见底，里面有关心，有耐心，甚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但唯独没有林昭渴望看到的、那种属于恋人之间的悸动和缠绵。
更让林昭感到无力的是，她隐约觉得，萧烬的认知里，可能根本就没有“同性之间可以产生爱情”这个概念。
萧烬的世界似乎被简单粗暴地划分成了：同学、陌生人、以及……朋友。而林昭，被她心安理得地、牢固地放在了“朋友”这个格子里。
……
“所以，你们现在到底算什么？”晓琳盘腿坐在床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下铺唉声叹气的林昭。
“算……好朋友吧。”林昭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好朋友？”圆圆拔高声音，“唉，萧烬是直女来的吗，痴情的昭昭，请再等一世吧～”
苏婉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根据行为模式分析，萧烬对昭昭的照顾已经远超普通朋友界限。但问题在于，她的认知系统里，可能缺乏将这种亲密行为与浪漫关系挂钩的模块。”
“说白了，就是她可能根本没开窍！或者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晓琳一针见血。
林昭哀嚎一声，把脸埋进臂弯里：“那我该怎么办啊？难道要我去跟她表白？万一她真的只把我当朋友，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怎么办？”她不敢想象被萧烬用陌生而礼貌的眼神看着的样子。
“暗示！必须疯狂暗示！”圆圆握拳，“给她看同性题材的电影！带她去情侣扎堆的地方！潜移默化地让她明白，女孩子和女孩子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或者，适当保持一点距离？”苏婉提出不同意见，“让她习惯你的存在，然后再突然抽离，或许能让她意识到你的重要性？”
“不行不行！”林昭立刻否决，“我舍不得……”
她也试过一些笨拙的暗示。比如，分享描写女生之间暧昧情愫的小说片段给萧烬看，萧烬看完后的评价是：“文笔尚可，但人物动机逻辑不够清晰。”
又比如，拉着萧烬去看一场口碑很好的暗写同性爱情的电影，周围观众哭得稀里哗啦，萧烬却在一旁认真分析镜头语言和叙事结构，最后还因为某个历史细节不准确而微微蹙眉。
再比如，她鼓起勇气，假装不经意地挽住萧烬的胳膊，萧烬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冷吗？”
一次次试探，一次次石沉大海。萧烬像一块密度极高的寒铁，所有的暧昧信号撞上去，都被原路反弹，或者被直接吸收，解读成了别的含义。
林昭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堵完美的墙谈恋爱，这堵墙会为你遮风挡雨，会因为你而变得稍微温暖，但它始终是一堵墙，不明白你为何要对着它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有一次，林昭决定采用苏婉的建议，尝试“保持距离”。她借口部门有事，没有和萧烬一起吃晚饭，也没有去常去的图书馆。她躲在宿舍，心神不宁地刷着手机，期待着萧烬会发来信息询问。
手机确实响了。
萧烬：「晚上还来自习吗？」
林昭忍着立刻回复的冲动，等了十分钟才回：不了，部门事情还没忙完。
萧烬：好。需要帮忙吗？
林昭：不用不用，你快去学习吧！
萧烬：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追问是什么部门活动，没有表达任何失落，仿佛林昭偶尔的缺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昭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嗯”字，心里酸涩得厉害。看吧，萧烬根本不在意，她有自己的节奏和世界，林昭的靠近或离开，似乎都无法真正扰动她。
那一晚，林昭失眠了。而据她第二天观察，萧烬精神饱满，黑眼圈都没有一个，显然睡得不错。
这个发现让林昭更加沮丧了。
于是，校园里出现了这样诡异的画面：萧烬觉得每天和林昭在一起很轻松愉快，连带着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偶尔还会主动问林昭“今天想去哪里吃饭？”这种在她看来已经是极高社交投入的问题。
而林昭，表面上依旧和萧烬嘻嘻哈哈，形影不离，内心却每天都在上演“她到底喜不喜欢我？”的史诗级纠结大戏。她贪婪地享受着萧烬的靠近和照顾，又痛苦于这靠近似乎永远隔着一层名为“朋友”的透明玻璃墙。
她看着萧烬在阳光下认真看书的侧脸，看着她跑步时利落的背影，看着她偶尔因为自己耍宝而露出的极淡笑容……越是喜欢，就越是贪心，越是无法满足于现状。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林昭又一次在深夜的宿舍发出哀鸣。
三位室友也只能报以同情的目光。攻克一座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的冰山，这难度系数实在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