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的啜泣声渐渐淡去,红盖头下的身影仿佛又变回了最初那尊沉默的雕像,房间里只剩下油灯跳动的“噼啪”声,和林野因失血而略显粗重的呼吸。
林野望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断臂处的疼痛被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这次任务的主线是“帮助新娘子完成冥婚”,可新郎到底是谁?
是那个在婚宴上被反复爆头的军阀鬼替身?是民国时期那个与她相爱却阴阳相隔的李砚秋?还是……另有其人?
“张姑娘,”林野斟酌着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我们的任务是帮你完成冥婚,可你心里的新郎,究竟是哪一个?”
红盖头轻轻动了动,新娘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茫然,又透着一丝笃定:“是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无论过了多少年,我都能认出他的气息。”
苏九璃忍不住追问:“那……是现在这个穿着军装的新郎鬼吗?”她想起婚宴上那个被爆头的“李副官”,想起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实在无法将他与新娘子口中那个“发梢镀着阳光”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不是。”新娘子的声音冷了几分,“他只是个影子,是我爹用符咒和执念捏出来的假象,用来完成他心里那场‘体面’的婚礼。真正的他……早就不在了。”
“那民国时期的李砚秋呢?”林野追问,“他的魂魄……还在这血门里吗?”
新娘子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野以为她不会回答,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或许在,或许不在。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在井里陪着我,有时候又觉得他随着那场爆炸,彻底散了。”她顿了顿,“但冥婚要等的,从来都不是他的魂魄,是一个了结。”
“了结?”苏九璃不解,“什么了结?”
“了结我爹的执念,了结这十年又十年的重演。”新娘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总觉得是他害死了我,总想着用一场‘完美’的冥婚来弥补,却不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林野心里一动:“那你要的是什么?”
红盖头下的身影似乎抬了抬头,像是在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我要那支银簪,要他送我的那本诗集,要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我愿意’。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怪他,也不怪我爹,只怪那年的风太大,吹散了我们所有的约定。”
这番话听得林野和苏九璃心头泛酸。原来所谓的冥婚,根本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结合,而是一个女子跨越近百年的自我和解。
“我们帮你找银簪和诗集。”林野当即说道,“铜通关上提到,银簪藏在绣楼的梳妆盒里,诗集……或许在张老爷的祠堂里。”
新娘子似乎愣了一下,红盖头轻轻晃动:“谢谢你们。”她顿了顿,“但你们要小心,5号院的人不只是来抢线索的,他们想把我的执念炼成鬼器,用来打破血门的规则。”
“炼成鬼器?”林野皱眉,“他们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们手里有‘引魂香’,能勾动枉死魂的执念。”新娘子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爹的魂魄已经被他们引动过一次了,刚才那个‘新郎鬼’,就是他们搞的鬼。”
林野和苏九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5号院的人,比他们想象中更危险。
新娘子没再多说,红盖头下的身影缓缓转身,朝着房间深处走去,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落叶拂过枯草。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说了句:“银簪上的红绸,能暂时挡住他们的引魂香。”说完,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苏九璃扶着林野靠在墙上,看着他苍白的脸,眼圈又红了:“你怎么样?断臂的地方还疼吗?”
林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目光却落在墙角那堆散落的物件上——那是他们带来的所有鬼器:桃木匕首、墨斗线、符箓、罗盘……刚才与女鬼和张老爷(被操控时)缠斗时,这些东西要么失效,要么已经耗尽了力量,此刻都像普通的物件一样,毫无生气。
“我们现在没什么保命的东西了。”林野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要是那个‘新郎鬼’或者5号院的人现在找上门,我们俩只能硬拼,必死无疑。”
苏九璃的心沉了下去。她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半截墨斗线,线绳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光泽,软塌塌的,显然是没用了。“都怪我,刚才没控制好墨斗线,要是能省下点……”
“不怪你。”林野打断她,“就算省下了,面对能操控张老爷魂魄的人,估计也没用。这血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第二天到第三天的剧烈落差。”
他解释道:“第一天我们还能靠着规则试探,第二天虽然有冲突,但诡物的目标还算明确,可到了第三天,随着线索越来越多,各方势力都开始撕破脸皮,规则的约束力会越来越弱,危险程度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
苏九璃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生死搏杀,确实像林野说的那样,危险在一步步升级。“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去找银簪和诗集吗?”
“嗯。”林野点头,“新娘子说银簪能挡引魂香,这东西现在是关键。而且找到银簪和诗集,或许就能彻底完成任务,离开这里。”他看向苏九璃,“但我们得先回4号院,跟阿吉和孟瑶汇合,现在单独行动太危险。”
苏九璃扶着他站起身,林野的身体晃了晃,显然失血过多让他有些头晕。“我背你吧。”她蹲下身子,语气不容置疑。
林野想拒绝,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苏九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我们是队友,你救过我那么多次,我背你一次怎么了?”
林野不再坚持,趴在她的背上,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莫名安定了许多。“等出去了,我请你吃全城最好的火锅。”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
“好啊,”苏九璃也笑了,脚步却没停,“我要特辣的,再加两盘毛肚。”
“再加十串腰子。”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猜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声音不大,却像一缕微弱的光,驱散了房间里的几分阴冷。门外的黑暗依旧浓重,绣楼的方向隐约传来梳头声,5号院的灯笼在远处泛着诡异的光,但此刻,只要能彼此依靠着往前走,似乎再大的危险,都能扛过去。
苏九璃背着林野,一步一步走出2号院,朝着4号院的方向走去。回廊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紧紧依偎的剪影,在这诡谲的血门里,显得格外清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