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的菜没怎么动,青瓷碗里的鱼眼依旧浑浊地瞪着,红烧肉的油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众人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思却早飘到了别处——张老爷那句“给阴客备的碗筷”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
就在这时,张老爷放下茶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笃笃”声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各位贵客,”他慢悠悠地开口,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小女婚事定在五日后,按锁龙镇的规矩,这五天里有几条禁忌,还望各位遵守,免得冲撞了喜神,惹来祸事。”
他伸出四根手指,一字一句道:“第一,每日亥时后不得出自己的院子,更不能靠近祠堂,那里是新人拜祖先的地方,阳气重的人去了,会扰了先人清净;第二,不得碰院子里的红色物件,尤其是嫁衣、红绳、囍字贴,这些都沾了新人的喜气,外人碰了,会被‘喜煞’缠上;第三,若听到夜里有哭嫁声,无论多凄惨,都不能开窗偷看,那是送亲的‘阴差’在哭,看了会被勾走魂魄;第四,这五天里,后厨会每日送来饭菜,若是发现菜里有头发,切记不能扔,要恭恭敬敬地埋在院子的槐树下,那是‘月老’送来的红线,扔了会断了姻缘,也断了自己的活路。”
这四条禁忌一说出口,院子里的气氛反而松动了些。有个穿牛仔服的女人率先开口,笑着打圆场:“张老爷放心,我们都是懂规矩的人,肯定不会乱闯。”她是之前站在黑风衣男人身边的,看起来挺活络,“我叫方晴,之前闯过三扇血门,跟各位搭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有了方晴开头,其他人也陆续自报家门。穿皮夹克的壮汉叫王虎,据说手里有件能驱邪的祖传玉佩;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是个历史老师,姓刘,专门研究过古代婚俗,来这儿是想找些一手资料;还有两个年轻小伙,是刚入行的新手,脸色发白,紧紧挨着王虎,显然没经历过这么诡异的场面。
林野没说话,只是默默记下每个人的名字和神态——方晴说话时眼神总往戏台瞟,像是在确认什么;王虎看似粗犷,捏着酒杯的手指却异常稳定,显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刘老师推眼镜的动作太频繁,像是在掩饰紧张。这些老鸟各有各的盘算,组队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
十几分钟后,宴席散了。诡客们按刚才闲聊时的默契分成几队,王虎带着两个新手去了东边的院子群,说要看看那里的布局;方晴拉着刘老师往祠堂方向走,说是想提前熟悉拜堂的场地;剩下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开,有的去后厨打探,有的回自己院子再检查,偌大的前厅很快只剩下林野四人。
苏九璃踢了踢桌腿,低声道:“这四条禁忌看着简单,实则处处是坑。亥时后不能出院子,等于把我们困在各自的地盘里,真出事了连个照应都难;红色物件不能碰,可任务要我们操办冥婚,怎么可能不碰红绳嫁衣?”
“还有那头发。”孟瑶皱着眉,“埋在槐树下……我们院子那棵槐树本就招阴,再埋这些东西,岂不是更邪门?”
阿吉蹲在地上,用树枝划着张老爷说的禁忌:“我总觉得这些禁忌是故意给我们设的套。你想啊,越不让做的事,往往越可能藏着线索。比如祠堂,他说亥时后不能去,说不定夜里的祠堂才有关键线索。”
林野没接话,目光又投向戏台。幔帐后的新人还站在那里,红盖头下的身影一动不动,像两尊钉在台上的木偶。“我们回院子说。”他站起身,示意三人跟上,“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
回到5号院,林野把院门闩好,才沉声道:“刚才戏台上的新人,十有八九是鬼。”
苏九璃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男的影子是反的,女的根本没有影子,除了鬼,没别的解释。这正好对应任务里的‘冥婚’,看来张府小女和那个李公子,本就是阴亲。”
“按说这样的话,任务应该不难。”阿吉挠着头,“我们只要按部就班,找到三个媒人,取来同心锁,再找些活物观礼,等五日后他们拜堂,任务就算完成了。”
“没这么简单。”林野打断他,走到西厢房那幅画前,画中嫁衣女子的背影似乎又往柳树深处挪了挪,“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是‘五日后’结婚?这五天的禁忌,更像是在‘养’什么东西。”
他指着桌上的空碗:“张老爷说后厨会送饭菜,还特意提到‘头发’要埋在槐树下。那棵槐树本就刻满了囍字,聚阴纳邪,再埋这些带‘姻缘’的头发,分明是在给它‘喂食’,让它长得更凶。”
孟瑶突然想起什么:“我爷爷的笔记里写过,冥婚分‘活配’和‘死配’。死配是两个死人结婚,活配则是活人跟死人结,后者怨气更重,需要用活人阳气来镇压。张老爷要我们这些诡客来观礼,会不会……我们就是那所谓的‘活物’,用来给这对鬼夫妻当祭品?”
“很有可能。”林野点头,“还有那个李公子,张老爷说他是外乡来的古董商,可他喜服上的泥渍带着土腥气,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的。我怀疑他根本不是什么古董商,而是张府从外面‘请’来的鬼新郎,说不定和锁龙镇以前的什么凶煞有关。”
苏九璃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掉进圈套了?任务让我们操办冥婚,其实是让我们帮着张府完成这场活祭?”
“不好说。”林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回廊,“但可以肯定,这对鬼夫妻身上藏着秘密。张老爷越想让我们按部就班,我们越要反着查——明天开始,我们分头留意那四条禁忌,看看哪条背后藏着真正的生路。”
院子里的歪脖子槐树在风里晃了晃,枝桠刮擦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外面偷听。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五天,恐怕比想象中更难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