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三扇血门的凶险是出了名的,但按不成文的规矩,通常会给诡客们留一天安全时间,供人观察环境、适应规则。林野心里清楚,这“安全”不过是血门的伪装,越是平静,底下藏着的暗涌可能越汹涌。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扎堆闲聊,而是拉着苏九璃几人仔细检查5号院的三间房。
正房看起来最规整,靠墙摆着张雕花大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只是被面的红色有些发暗,像褪了色的血。林野伸手摸了摸床板,触手冰凉,底下似乎是空的,敲上去发出“咚咚”的闷响,不像实心木头该有的声音。“这床有问题。”他示意苏九璃掀开褥子,果然,床板边缘有道极细的缝,缝里塞着些黄色的纸,隐约能看见上面画着的符咒,“像是用来镇什么东西的。”
东厢房堆着些杂物,一口掉了漆的木箱倒扣在墙角,箱底朝上,刻着个模糊的“囍”字。阿吉想把箱子翻过来,刚碰到箱盖,就被林野拦住了:“别动。”他蹲下身,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光细看,箱底的“囍”字边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这箱子以前装过血,说不定是祭品。”
西厢房最诡异,墙上挂着幅画,画的是个穿着嫁衣的女子,背对着观者,站在柳树下,水面倒映着她的影子,却是张惨白的脸。林野盯着画看了半晌,突然发现画中女子的裙摆似乎动了一下,像被风吹起的涟漪。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画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错觉。“这画不对劲。”他指着画框,“你看边框的木纹,是倒着长的,这在风水上叫‘逆生’,通常用来聚阴。”
孟瑶在窗台上发现了几缕黑色的头发,缠在窗框的缝隙里,发质干枯,像很久没打理过。“锁龙镇的习俗,嫁女儿前要在新房留些头发,说是‘留根’,但这头发……”她捻起一缕,轻轻一扯就断了,“太脆了,不像是活人的头发。”
最让林野在意的是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槐树。他绕着树走了一圈,发现树干上刻满了细小的“囍”字,每个字的笔画都像用血写的,凑近看,能看见字缝里嵌着的细小骨头渣。“槐树属阴,本来就招鬼,还刻了这么多‘囍’字,分明是在引什么东西过来。”他用手摸了摸树干,指尖沾了点黑色的粘液,闻起来像腐烂的胭脂,“这树有问题,晚上最好别靠近。”
四人刚把房间检查完,就听见院外传来“笃笃”的拐杖声。开门一看,还是那位张老爷,脸上堆着笑:“各位贵客,前厅的宴席备好了,请随老朽移步。”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槐树,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按我们锁龙镇的规矩,婚宴前要先请客人吃顿便饭,沾沾喜气。”
跟着张老爷穿过几重回廊,来到前厅。这是个极大的院子,摆着二十几张八仙桌,每张桌上都摆满了碗筷,青瓷碗,象牙筷,整整齐齐,却空无一人。院子的尽头搭着个戏台,红布幔帐垂下来,遮住了后面的情形,只隐约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幔帐后,一动不动。
“怎么这么多碗筷?”苏九璃小声问,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有点发毛。这么多桌子,别说二十个诡客,就算再来一倍也坐得下,可桌上的碗筷摆放得太过整齐,反而透着股刻意的诡异,像在等什么人来用。
“锁龙镇的规矩,办喜事要请‘阴客’。”张老爷笑着解释,引他们到靠后的一桌坐下,“这些碗筷,是给‘它们’准备的,沾沾人气,也能让婚事顺顺当当。”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老鸟的脸色都变了,显然都听出了弦外之音——所谓的“阴客”,指的就是鬼。
宴席开始,上来的菜却让人没什么胃口。一盘红烧鱼,鱼眼是浑浊的白色,像死鱼;一碗红烧肉,油光锃亮,却泛着股铁锈味;还有一盘青菜,绿油油的,仔细看,菜叶子上的纹路像人脸,正对着人笑。没人动筷子,都在观察张老爷的反应。
“张老爷,敢问令千金和李公子是怎么认识的?”一个穿皮夹克的壮汉忍不住开口,他是刚才那群老鸟里的一个,看起来不好惹。
张老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说来也巧,去年清明,小女去山上扫墓,遇到了李公子,两人一见如故,就定下了这门亲事。”他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有些闪烁。
“那李公子是镇上人?做什么营生的?”孟瑶接着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碗筷。
“不是镇上人,是外乡来的,做些古董生意。”张老爷笑了笑,“家底殷实,人也老实,配小女正好。”他说着,指了指戏台,“你们看,那就是小女和李公子,特意来给各位贵客见个面。”
众人抬头看向戏台,幔帐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穿着红色的喜服,身材高大,脸上盖着块红布,看不清样貌;女的也穿着嫁衣,身形纤瘦,头上盖着红盖头,手里牵着根红绳,另一头握在男人手里。两人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像两尊蜡像。
林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男人的站姿太僵硬了,肩膀是塌着的,不像活人该有的样子;女人的盖头下,似乎没有呼吸的起伏,红绳在她手里攥得太紧,指节都泛白了,却看不到一点血色。
“怎么不见他们动呢?”苏九璃小声嘀咕,“连句话都不说,怪怪的。”
“新人婚前不宜多言,免得冲撞了喜神。”张老爷解释道,语气却有些生硬。
林野注意到,男人的喜服袖口沾着点黑色的泥,像是从土里刚爬出来的;女人的嫁衣下摆有个破洞,露出的布料里,似乎夹着些干枯的草叶。最奇怪的是两人脚下的地面,明明是青石板,却在男人站着的地方,有一圈淡淡的水渍,像刚淋过雨,又带着点土腥气。
“这李公子……看着不像活人啊。”阿吉凑到林野耳边,声音发颤,“你看他的影子,太阳都在西边了,他的影子却在东边,反着来的!”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顺着阿吉的目光看去,果然,戏台的地面上,男人的影子是倒着的,头朝西,脚朝东,和太阳的方向完全相反。而女人……根本没有影子。
宴席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没人再说话,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像谁在低声磨牙。张老爷依旧笑眯眯地喝着茶,仿佛没察觉到众人的异样,只是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