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道场深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皮革和金属摩擦后的微腥气味。
玖克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钉在原地。
训练场中央，初华的身影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她不再是之前那个笨拙躲避的新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与凌厉。数道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不同角度、以诡异的弧线向她袭来——
那是特制的、轨迹更难预测的回旋镖！玖克瞳孔微缩，只见初华双臂化作两道模糊的残影，脚步在小范围内急速腾挪闪转，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得令人心悸。
“啪！啪！啪！”接连几声脆响，那些足以在普通人身上留下青紫淤痕的回旋镖，竟被她徒手一一攥在掌心。
汗水顺着她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火焰。
玖克靠在阴影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因为那句“我喜欢你”，初华坚持到现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在践行这么多天，还练出来了。
看着她在飞旋的威胁中起舞，他沉默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在道场昏暗的角落里，一站就是一整天。
视线从未离开过那个在死亡边缘反复试探的、倔强又单薄的身影。
当最后一声回旋镖被稳稳接住，宣告训练结束时，初华几乎虚脱地晃了一下。
她关闭直播间，摘下面具，脸上是浓重的疲惫，却带着一种完成蜕变的兴奋光芒。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玖克——或者说，是她眼中那个名为“丑角”，给了她今天的爱人。
“丑角大人！”初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雀跃。
她几乎是踉跄着跑过来，脸上因激动和疲惫泛着红晕。
“看到了吗？我刚才……我做到了！教官说，我现在的手指灵活度和反应速度，已经达到……达到二流乐手的水平了！很快，很快就能……”
尽管二流距离超一流还有很远的路，但她喘着气，兴奋地比划着，仿佛刚才的地狱训练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没等玖克做出任何反应，初华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冰冷的手腕。她的掌心滚烫，带着训练后未褪的热度和薄茧。
“正好训练结束了，走，去澡堂！”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外走，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羞涩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独立澡堂内，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木桶里热水蒸腾。
玖克一句话没说，褪去外衣，只留下一条毛巾紧紧裹在腰间，背对着初华跨入水中，将大半身体沉入水下，仿佛要隔绝一切目光，也隔绝自己混乱的心绪。
初华则裹着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将身体从胸口下方紧紧包裹至大腿中部，露出纤细的锁骨、圆润的肩头和修长的小腿。
她带着羞涩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滑入水中，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拘谨滑入他对面的水中。
水波轻轻荡漾，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水流声和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忽然，水声轻响。初华挪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粗糙的毛巾。“请转过去吧，丑角大人。”她轻声说，声音在水汽里显得格外柔软。
玖克身体一僵，最终还是缓缓转过身，将背部暴露在她面前。
温热的毛巾带着力道落在皮肤上，初华开始认真地为他搓背。
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专注和小心翼翼，却像最细小的针，一下下刺在玖克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丑角桑……”初华的声音贴得很近，带着水汽的湿润，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她的额头轻轻抵在他紧绷的肩胛骨上，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坚定：“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好。
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她的话语如同魔咒，在氤氲的水汽中回荡。玖克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到他自己都没想到：“你就这么相信我，相信一个举止像小丑的家伙？
如果丑角一直在骗你呢？”
初华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经典女初中生的身材靠在他背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那不重要。因为……您和别人不一样……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男生，也许，也是这辈子唯一一个吧？
这些天的锻炼根根本本改变了我，让我明白机会和过程的重要性，那些和姐姐有关对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您，我喜欢您！
我就像一个小小的，小小的野草，无论之前多么努力，无论多么好看，都不是花，没有人能脚下留情。
但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会注意到渺小的我，还给我成长的机会，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无论您是否真的喜欢我，是否真的欺骗我，也请享受片刻吧，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保护您，爱着您。”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玖克最后的伪装。
初华的话里只用了“您”，没有“丑角”。
他闭上眼，热水浸泡着他冰冷的身体，背后是初华滚烫的依靠和她扭曲却炽烈的爱语。愧疚、感动，在灼热的水雾中翻腾、发酵，将他彻底淹没。
名着《浮士德》里，魔鬼每次都给了浮士德他想要的一切，却每次都在浮士德最得意时把一切收回。
这便是和魔鬼做交易的后果，这便是我给你这个名字的原因。
他无法回应，只能在水汽弥漫的寂静中，感受着那双为他“拼命”的手，此刻正带着同样不顾一切的执念，试图擦去他身上的污垢——
无论是真实的，还是她心中那个名为“丑角”的幻影所背负的。
水面倒映着摇曳的灯光，也映出玖克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沉默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