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慈安宫。
祝青鸾的修行已初窥门径，林羽便放她自己在殿内打坐，自己则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着一本凡间的闲书。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
很快，一名内侍躬身进来通报：“启禀太后娘娘，锦衣卫指挥使钱虎，求见。”
林羽将书卷放下。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殿中。他目不斜视，在距离林羽三丈远的地方停下，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
“臣，锦衣卫指挥使钱虎，参见太后娘娘！”
恰在此时，处理完政务的祝兴宗也走了进来。
“母后。”他先是对着林羽行了一礼，然后才将威严的视线投向地上的锦衣卫指挥使，“钱指挥使，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钱虎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回陛下，回太后娘娘。那逆犯赵婉儿，在天牢酷刑之下，已尽数招供。”
祝兴宗走到林羽下首的位置坐下，示意他继续。
钱虎这才敢抬起一些头，但依旧不敢直视二人，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双手呈上，由一旁的内侍转交给祝兴宗。
“据赵婉儿交代，那尊邪异佛像，并非来自任何寺庙。”
钱虎的叙述清晰，却透着一股寒意。
“是她数年前随家人外出游玩时，于一处荒僻山神庙中偶遇一人所得。”
“何人？”祝兴宗一边翻看卷宗，一边发问。
“一个自称‘无生老母’座下使者。”
无生老母？
林羽的指尖在软榻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个名号，带着一股浓郁的邪教味道。
钱虎继续说道：“那使者告诉赵婉儿，只要日夜以心血香火供奉此佛，便可得偿所愿，获得所有人的喜爱与偏袒。”
“荒谬！”祝兴宗冷哼一声，将卷宗重重拍在案几上。
“赵婉儿起初并不相信，只当是江湖骗术。可她回去之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刺破指尖，滴血供奉，许下了让一向严厉的父亲夸赞她的愿望。”
“结果第二天，户部侍郎赵谦便毫无缘由地当众夸奖了她，还赏了她一支珍贵的珠钗。”
殿内的空气安静下来。
祝青鸾不知何时停止了打坐，远远地站着，小脸煞白。
“从那以后，赵婉儿便对此深信不疑。”钱虎的叙述变得沉重，“她一次次地许愿，一次次地得偿。从获得父母的偏爱，到让兄长们对她言听计从，再到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心生好感……她彻底沉溺于这种操控人心的快感之中，性情也愈发扭曲。”
“直到她将目标，对准了太后娘娘您。”
祝兴宗身上的气息变得极其压抑，整个花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那个使者，那个所谓的‘无生教’，查到了吗？”
钱虎的身体微微一颤，这是他今日真正要禀报的，最惊悚的部分。
“回陛下……查，查到了一些。”
“说！”
“臣等顺着赵婉儿提供的线索追查，发现这个‘无生教’，并非虚构。它是一个近年来在民间秘密流传的地下教派，行事诡秘，组织严密，信徒……信徒数量难以估量。”
“更可怕的是……”
钱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是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
祝兴宗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说下去！”
“是！”钱虎一咬牙，豁出去了，“在审讯赵婉儿的过程中，还牵扯出了朝中……数名官员。”
此话一出，祝兴宗猛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这些官员，似乎都与‘无生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与那邪佛类似的法器，用以蛊惑上司，排挤同僚，谋求升迁。”
钱虎的声音都在发抖。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礼部、工部，甚至……甚至内阁，都有人牵涉其中。”
砰！
祝兴宗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香炉，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
“好大的胆子！好一个无生教！”
帝王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用这些阴诡伎俩，渗透我大景朝堂，操控文武百官，想要造反吗！”
站在远处的祝青鸾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躲到了柱子后面，只敢探出半个脑袋。
林羽一直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听着。
从赵家的家庭悲剧，到一个邪教，再到一场针对整个朝堂的巨大阴谋。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凡俗争斗的范畴。
那尊佛像上附着的，是混杂了香火愿力和一丝微弱魔气的力量。普通凡人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种东西。
“钱虎！”祝兴宗的怒吼在殿内回荡。
“臣在！”
“朕命你，即刻起，联合龙卫，彻查‘无生教’！无论查到谁，官居何位，只要证据确凿，一律给朕拿下！”
祝兴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股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朕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朕要将这个‘无生教’，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臣……遵旨！”
钱虎重重叩首，领了这道足以让整个大景官场掀起腥风血雨的圣旨，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祝兴宗粗重的喘息声。
他强行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羽，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丝忧虑和依赖所取代。
“母后，这帮乱臣贼子……”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他发现，林羽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她的视线，穿过大殿，落在了后方那间她平日清修的道堂之内。
那里，香炉里正燃着凝神的清香。
青白色的烟气笔直地向上升腾，本该是纯净安宁的景象。
可就在那笔直的烟柱中，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丝线，若有若无地缠绕其上，挣扎着，扭曲着，最终消散于无形。
凡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察觉这细微的异样。
祝兴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片祥和。
“母后？”他有些不解。
林羽没有回应。
看来，这三十年的假期，要提前结束了。
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悄然笼罩这个新生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