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明看着眼前这位几乎要凑到自己脸上，满脸堆着谄媚笑容的张员外，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情之请？
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想讨要几张仙师亲手画的符箓，或是询问一些风水上的小问题。这些都是常规操作，属于法事结束后的“增值服务”。
“道长，”张员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期盼，“张某斗胆，想请玄云仙子……常驻我这寒舍，为家母日日诵经祈福，调养身心。”
他生怕道明拒绝，连忙补充道：“供奉方面，道长尽管开口！每月……每月二十两白银，不！三十两！只要仙子肯点头，我张家愿将仙子奉若神明！”
此言一出，道明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常驻？
一个月三十两？
这哪里是请道士做法事，这分明是想把他们清风观的师叔祖，当成私家供奉给包下来！
他心中升起一股荒谬之感，正要开口婉拒。
可还没等他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羽却先一步开了口，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张员外好意，贫道心领了。”
林羽对着张员外，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一礼。
“贫道乃方外之人，红尘俗世，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处风景。此次下山，乃是为结一段善缘，缘分已了，自当归去。”
她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一个月三十两的巨额供奉，在她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这番姿态，落在张员外眼中，却不啻于惊雷贯耳。
他看着林羽那张不染凡尘的绝美面容，听着她那清冷出尘的话语，心中瞬间被一股更为强烈的敬畏所取代。
是了！
这才是真正的仙人！
视金钱如粪土，视红尘为过客！
自己刚才那番言语，简直就是对仙子的亵渎！
张员外心中羞愧难当，脸上更是涨得通红，连忙躬身作揖，惶恐地说道：“是张某俗了！是张某唐突了！还请仙子恕罪，恕罪！”
他越是如此，旁边的家丁仆役，以及那些还未散去的村民，看向林羽的目光就愈发敬畏。
什么叫高人风范？
这就叫高人风范！
林羽没有再多言，只是平静地转过身，对着道明说道：“师侄，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山了。”
“是，师叔。”
道明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应下，指挥着弟子们开始收拾法坛行装。
一行人离开张府之时，张员外率领全家上下，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到了庄园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还久久不愿离去。
……
返回清风观的山路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之前，那十名年轻弟子虽然对林羽恭敬，但更多的是出于对门规的遵守和对她身份的好奇。
可现在，他们跟在林羽身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叹服，甚至带着几分狂热。
道明的变化最为明显。
他不再走在林羽前面引路，而是落后半步，跟在她的身侧，言语之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长辈对晚辈的提点与照顾，而是换上了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请教意味的口吻。
“师叔，今日之事，真是让师侄大开眼界，叹为观止。”道明由衷地赞叹道，“师侄一直以为，做法事就该声势浩大，以雷霆万钧之势，方能彰显我道门威严，震慑凡人。却从未想过，原来以柔克刚，润物无声，竟也能达到如此效果。”
几个胆子大的年轻弟子，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了上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挠了挠头，鼓起勇气问道：“师叔祖，您……您那套剑法，我们从未见过，实在是太……太好看了！那也是咱们清风观的法术吗？”
面对众人的好奇，林羽的脚步并未停下。
她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平静地开口解释道：“那并非什么高深的剑法，只是一些我闲来无事时，自己琢磨出的舞剑动作罢了。”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清冷，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格外认真。
“道明师侄的做法事，注重的是一个‘势’字。大开大合，阳刚威猛，确实能震慑人心。可这套路数，由我一个女子来做，便会显得力量感不足，失了神韵，反倒不美。”
“我既无师侄那般雄浑的气势，便只能另辟蹊径。女子之美，在于柔，在于静。与其模仿，不如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故而，我选择了剑舞。”
“以乐声静心，以舞姿悦目。当他们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场‘表演’所吸引时，便是我施展真正祈福咒的最佳时机。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这番话，说得深入浅出，条理清晰。
道明和那几名弟子听完，尽皆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时间，众人对林羽的敬佩，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回到清风观，道明第一时间便去了玄灵子的静室，将那装满了一百两白银的沉甸甸的钱袋，以及下山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玄灵子。
当听到林羽拒绝了张员外每月三十两的供奉时，道明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肉痛与惋惜。
可静室之内，盘坐在蒲团上的玄灵子，在听完这一切后，却是先一愣，随即抚着长须，发出了畅快至极的大笑声。
“哈哈哈！好！好一个‘方外之人，缘分已了’！做得好！做得妙啊！”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欣慰，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看着道明，笑呵呵地说道：“道明啊，你还是不懂。这世间之事，往往是你越想抓住，它便流逝得越快。你若是不在乎，它反而会主动凑上前来。”
“师妹此举，看似是拒了一桩大生意，实则，却是为我清风观，赚来了比千两白银还要珍贵的‘仙名’啊！”
玄灵子从那钱袋中，取出了八十两银子，另外二十两，则是此次下山所有弟子的辛苦费。
他将那八十两银子掂了掂，随即又从中数出了十两，递给了道明。
“去，将这十两银子，交给你的玄云师叔。这是她第一次为观中出力的例钱，也是咱们观里的规矩。”
当道明将那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交到林羽手中时，林羽的感觉，是有些奇特的。
银子入手，传来一阵冰凉而又沉甸甸的触感。
这是一种无比真实的，属于物质世界的回馈。
它不像功德金光那般虚无缥缈，也不像香火愿力那般温暖祥和。
它就是它，可以用来买米，买面，买漂亮的衣服。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依靠自己的“劳动”，赚来的第一笔“工资”。
这种感觉，让她那颗因为化形而变得有些飘忽的心，重新找到了一丝落于实地的踏实感。
此事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林羽依旧过着每日早课、画符、听经、以及被二胡魔音折磨的规律生活。
然而，平静之下，某些事情，却正在悄然发酵。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清风观玄云仙子”的名声，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以张员外家为中心，迅速传遍了附近的好几个县城。
传闻中，这位仙子貌若天仙，气质出尘，一手剑舞，能引百鸟朝凤，祛病消灾，灵验无比。
一时间，清风观的香火，比往日鼎盛了数倍不止。
前来观中上香问卜的信徒络绎不绝，其中更有不少富商豪绅，指名道姓，愿出重金，只求能请到玄云仙子下山，为自家举办一场祈福法事。
而他们开出的价码，也一次比一次高，从最开始的六十两，一路飙升到了一百两！
这可把玄灵子给高兴坏了，每日都是红光满面，走路都带着风。
这一日，林羽刚刚结束了下午的二胡练习，正揉着发酸的手腕。
道明便又一次，满脸喜色地找上了门。
“师叔！”他对着林羽行了一礼，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山下湖州城的首富孙员外派人传来消息，他愿出一百五十两白银，请您下山，为他刚刚出生的孙儿，做一场祈福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