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江北邬家店一带遭了水患,洪水退去后,洼地处成了大片芦苇荡。也不知从哪来了不少长虫,有那黑眉锦蛇、赤链蛇,更有传言说有人见到了碗口粗的大黑蛇,吓得附近村民不敢让孩童靠近芦苇荡。
镇上有个叫孙老三的汉子,四十来岁,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这日他从邻村回来晚了,抄近路打芦苇荡边经过。月明星稀,忽听得荡子里传来阵阵异响,似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滚扑腾。
孙老三本不想多事,但那声音实在蹊跷,便壮着胆子拨开芦苇往里瞧。这一瞧不打紧,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但见一条丈余长、碗口粗的黑蛇正在地上疯狂翻滚,蛇身扭曲,蛇头乱摆,似是痛苦至极。
孙老三定睛细看,才发现蛇头上竟趴着一只巴掌大的螳螂,通体碧绿,两把“大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那螳螂死死钳住蛇头,任黑蛇如何翻滚挣扎,就是不松爪。
“奇了怪了,小小螳螂竟能制住这般大蛇?”孙老三暗自惊奇,躲在芦苇后大气不敢出。
那黑蛇翻滚了一阵,渐渐力竭,最终瘫软在地不再动弹。螳螂这才松开双刀,振翅飞起,消失在夜色中。
孙老三回家后将这奇事说与邻里听,众人皆不信,只当他酒后眼花。唯独镇上老中医徐先生听后若有所思,喃喃道:“螳螂捕蛇,必有缘故。那芦苇荡怕是来了什么灵物。”
果然,不出半月,邬家店接连发生怪事。先是张屠户家养的十几只鸡一夜之间被吸干了血;接着李寡妇家的羊圈里发现两只羊羔僵死,脖子上各有两个小孔。
更邪门的是,有几个深夜归家的人,在经过芦苇荡时都见到了一对绿幽幽的灯笼大小的眼睛,有人说是大蛇成精了。
镇上人心惶惶,请来了茅山道士做法驱邪。那道士摆下法坛,舞剑念咒半宿,最后却脸色惨白地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只说:“此物道行深,非我所能制。”
这天,孙老三挑着货担往邻村去,路上遇见一个穿着破旧青袍的老者。老者拦住他,问道:“这位老哥,听说你们这芦苇荡里有大蛇作祟?”
孙老三见这老者虽然衣衫褴褛,但双目炯炯有神,不敢怠慢,便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了。
老者点头道:“我乃游方郎中,姓刀,对此类异物略有了解。那黑蛇本是寻常长虫,但因得了机缘,吞了水府遗宝,这才成了气候。它如今伤人牲畜,是在修炼邪功,若让它成了气候,必成大患。”
孙老三忙问:“那可如何是好?”
刀郎中捋须笑道:“天地生克,自有道理。你先前所见螳螂,非是凡品。若我猜得不错,它是受了此地地脉灵气孕育而成的灵虫,专为克制那蛇而来。只是如今势单力薄,需有人助它一臂之力。”
孙老三半信半疑,但见镇上连日不安,便道:“若真如此,我愿相助,不知该如何做?”
刀郎中从怀中取出三枚金针,道:“这是祖传的定魂针,你且收好。待月圆之夜,那蛇必会出来吞吐月华修炼。你可埋伏在芦苇荡中,见螳螂与蛇相斗时,将金针射向蛇的七寸处。切记,务必一击即中,否则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孙老三接过金针,还想再问,却见刀郎中已飘然远去,转眼不见踪影。
回家后,孙老三惴惴不安。他与镇上保长商议,保长本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但见近日怪事频发,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转眼到了月圆之夜,孙老三带着几个胆大的青年,悄悄埋伏在芦苇荡边。月上中天时,果然听得荡中水声哗啦,一条黝黑发亮的大蛇游出,在空地上盘起身子,对着月亮吞吐信子。
不多时,一道绿光闪过,那只碧玉般的螳螂悄无声息地落在蛇头上方芦苇梢头。但见它双刀交叉,蓄势待发。
大蛇察觉危险,猛地抬头,与螳螂对峙。一时间,杀气弥漫,连远处的孙老三等都感到一股寒意。
突然,螳螂振翅飞起,直扑蛇头。大蛇张口就咬,却被螳螂轻巧躲过,双刀直刺蛇眼。蛇头猛甩,螳螂被甩飞出去,却在空中转身,再次扑上。
如此几个回合,大蛇已是怒不可遏,蛇身翻滚,扫倒大片芦苇。螳螂虽灵活,却也难近蛇身。
孙老三看得心急,想起刀郎中的嘱咐,忙取出金针,瞄准蛇的七寸处奋力掷去。第一枚落空,第二枚擦着蛇皮而过,第三枚终于正中七寸!
大蛇吃痛,动作一滞。螳螂抓住机会,直扑蛇头,双刀狠狠刺入蛇眼。大蛇疯狂翻滚,蛇尾扫到孙老三藏身处,几个青年吓得四散奔逃。
孙老三也被扫中,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他发现自己躺在芦苇荡边,身旁站着刀郎中。
“刀先生,那蛇...”孙老三急忙问道。
刀郎中指着不远处:“你自己看。”
孙老三顺指望去,只见那大蛇已僵死在地,蛇头上还趴着那只螳螂,只是螳螂也已不动,碧绿的身躯在晨光中如同翡翠雕刻。
“可惜了这灵虫,与恶蛇同归于尽了。”刀郎中叹道。
孙老三近前细看,却发现螳螂身上有多处伤痕,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刀郎中道:“此虫本是受此地灵气所钟,专为除害而来。如今功德圆满,魂归天地。你好生安葬它,日后这一带必会平安无事。”
孙老三依言,将螳螂小心取下,在芦苇荡旁的高处挖坑安葬。刀郎中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埋在螳螂身旁,道:“此玉可镇此地灵气,保百年平安。”
事毕,刀郎中告辞离去。孙老三回镇上报信,众人将信将疑前去查看,果见大蛇尸首,这才信服。
自此,邬家店果然平安无事,连往年常见的蛇虫都少了许多。孙老三成了镇上的名人,但他从不居功,只说那是螳螂灵虫和刀郎中的功劳。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有早起的渔民在芦苇荡边见到一个青衣老者,身旁跟着一个碧衣童子。老者仙风道骨,童子目如刀锋,行动轻灵。二人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渔民回镇上说与众人听,徐先生捻须笑道:“怕是那刀郎中功成云游归来,带着化形的螳螂童子了。这是咱们邬家店的福分啊!”
此后,邬家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在芦苇荡边建了一座小庙,供奉“刀郎神”和“螳螂童子”,香火不绝。
而孙老三依旧做他的货郎,只是腰间多了一枚碧玉螳螂佩饰,据说是安葬螳螂那日,在土中发现的了。每每有人问起当年之事,他总是笑而不答,只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小的能制大的,弱的能胜强的,全在一个‘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