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丰年间,胶东一带有个叫杨家屯的村子,村子北面有座荒山,名叫黑瞎子岭。这岭上怪石嶙峋,草木稀疏,偏生住着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这狐狸通体赤红,自称“赤焰真人”,在岭上建了个小庙,强迫周边村民供奉香火。
村里有个叫杨老实的农户,四十出头,为人忠厚。这年春天,杨老实的老婆得了怪病,卧床不起。村里人都说是得罪了岭上的狐仙,杨老实只得备了些供品,上山求狐仙开恩。
到了狐仙庙,但见庙虽小,却香烟缭绕。杨老实摆上供品,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念有词:“狐仙大人在上,求您救救我家婆娘。”
供桌后转出一只红毛老狐,眯着眼睛道:“你家的供品太薄,本仙如何肯出手?”
杨老实苦着脸道:“仙长,小民家中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了。”
老狐捋了捋胡须:“也罢,你若答应每月初一十五都来上供,持续一年,本仙便救你妻子。”
杨老实连连称是。那老狐从供桌下叼出一个小瓷瓶:“拿去,分三次服用,三日内必好。”
杨老实千恩万谢地回家,按法给妻子服药,果然三天后病就好了。杨老实不敢失信,按时上山供奉。
转眼半年过去,胶东大旱,庄稼歉收,杨老实家也揭不开锅。这月初一,他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供品,只带了几个糠饼上山。
老狐一见勃然大怒:“好你个杨老实,竟敢拿猪狗不食的东西糊弄本仙!”
杨老实跪地求饶:“仙长恕罪,实在是年景不好,家中连粒米都难寻了。”
老狐冷笑:“既如此,就拿你家的牛来抵吧!”
杨老实如遭雷击:“仙长,那牛是全家命根子啊,没了牛,明年怎么耕地?”
“那是你的事。”老狐甩甩尾巴,“三日之内,不把牛送来,叫你全家好看!”
杨老实失魂落魄地回家,对着牛棚发呆。这老黄牛跟了他家八年,通人性,干活勤恳,家中孩子都把它当家人。真要送去给那狐狸,如何舍得?
正当愁苦之际,门外来了个游方郎中,敲着响片问:“可要瞧病问药?”
杨老实本欲打发他走,转念一想,妻子病刚好,不如请郎中再看看。郎中诊脉后点头:“已无大碍,只是气血尚虚,调养便好。”
杨老实叹气:“不瞒先生,内人前些时日得怪病,是求了狐仙才好的,如今这狐仙却要勒索我家耕牛。”
郎中挑眉:“哦?有这等事?”
杨老实将前因后果说了。郎中笑道:“我游历四方,见过不少这等精怪。你若信我,我教你一法。”
杨老实忙问何法。郎中道:“那狐狸既已成精,必怕真火。你明日上山,背个铁锅,带些辣椒、柴火。见到狐狸,便架锅生火,将辣椒倒入翻炒,口中大喊‘烹狐下酒’,它必不敢近前。”
杨老实将信将疑:“这能行吗?”
郎中道:“精怪最会察言观色。你越软弱,它越嚣张;你强硬起来,它反生畏惧。”说罢告辞离去。
次日,杨老实按郎中说的准备妥当,上山去了。到了庙前,老狐早已等候多时,见杨老实没牵牛来,怒道:“好大的胆子,牛呢?”
杨老实不答,放下铁锅,架起柴火,点燃后把一袋辣椒倒进锅里翻炒。顿时辣烟四起,呛得人睁不开眼。杨老实举着锅铲大喝:“好个不知足的孽畜!今日便烹了你下酒!”
老狐被辣烟熏得连连后退,惊疑不定:“你、你怎敢如此?”
杨老实步步紧逼:“我日日供奉,你却得寸进尺。今日与你拼个你死我活!”说着挥铲向前。
那老狐修炼百年,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竟被唬住,掉头就跑,转眼不见了踪影。
杨老实回家后,惴惴不安地过了几日,不见狐狸报复,这才放下心来。此事在村里悄悄传开,几个同样受狐仙欺压的农户暗中叫好。
谁知一个月后,村里开始出怪事。先是王老汉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脖子上都有牙印;接着李寡妇家的粮食仓无端起火;张铁匠的儿子好端端发起高烧,说胡话时声音尖细似狐狸。
村里人心惶惶,都说这是狐仙作祟。族长召集众人商议,王老汉指着杨老实道:“都是你得罪仙家,连累大家!”
众人纷纷附和,要杨老实去赔罪。杨老实有口难辩,愁眉不展。
这时,先前那游方郎中又来了村里。听说此事后,找到杨老实:“看来这狐狸不肯罢休。不过你别怕,我有一友,住在三十里外的青云观,是个有真本事的道士。我写封信,你去找他。”
杨老实接过书信,连夜赶往青云观。观中道士号云阳子,看了信后道:“这狐精我早有耳闻。它修行百年,有些道行,但不行正道,该当惩戒。”
云阳子随杨老实回村,开坛作法。只见他焚符念咒,桃木剑一指北方:“此处有黄仙可助一臂之力。”
不多时,一阵黄风掠过,现出个黄衣老者,尖嘴细眼,向云阳子拱手:“真人相召,有何吩咐?”
云阳子还礼:“黄仙长,黑瞎子岭上的狐精为祸乡里,烦请相助。”
黄衣老者笑道:“那红毛老狐与我素有嫌隙,今日正好教训它。”说罢化作一道黄光而去。
当夜,村民听见岭上狐鸣不断,似有打斗声。次日清晨,云阳子带众人上山,见狐仙庙已塌,一只红毛老狐萎靡在地,旁边站着黄衣老者。
云阳子对老狐道:“你修行不易,何苦为难百姓?”
老狐垂头:“小畜知错了。愿守山修行,不再扰民。”
云阳子点头:“念你修行百年,今日饶你一命。但需立下誓约,守护此地方圆十里风调雨顺,将功补过。”
老狐连连叩首,对天发誓。云阳子又对村民道:“尔等亦不可轻慢山精野怪,当敬而远之。”
此后,黑瞎子岭果然年年风调雨顺。那老狐偶尔在月夜现身,却再不扰民,反有牧童说迷路时,见过红狐引路回家。
杨老实经历此事,悟出个道理:对待强横之徒,一味软弱只会让其得寸进尺,适当强硬反能赢得尊重。他将此事告诫儿孙,渐渐成了杨家屯口耳相传的典故。
而那游方郎中,自此再未出现。有传言说,那是过路神仙,特地来点化世人的。真假不得而知,只在茶余饭后,添了几分谈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