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上的“铁骨铮鸣”与“身世揭秘”,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康瑾集团乃至整个商界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质疑与骚动,在“亲生女儿”这面无可指摘的大旗下,迅速偃旗息鼓。集团内部重新归于一种敬畏的平静,骆铭的掌控力也随之空前稳固。
没有人知道,那日一步步走进会议室的稳健,那震慑全场的威压,是谢栖迟用何等代价换来的。
回到云山墅,厚重的书房门刚一关上,谢栖迟强撑的那口气便瞬间泄去。他几乎是瘫软在轮椅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冰冷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一直侍立在侧的私人医生立刻上前,动作迅速地为他注射了加倍剂量的强效镇痛剂和神经兴奋类药物。
“先生!您不能再这样透支了!”医生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恐惧,“这次的药剂已经是极限,副作用会成倍增加,对脏腑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下一次……下一次可能就需要……”
谢栖迟紧闭着眼,感受着药物在体内化开,先是带来一阵短暂的、虚假的轻松,随即是更深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钝痛从骨骼深处蔓延开来。他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是忍耐时不小心咬破了内颊。
“无妨……”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沉默了片刻,艰难道:“如果停止一切激进治疗和药物刺激,安心静养,或许……还有半年。但若继续这样……”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栖迟缓缓睁开眼,眼中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听到的只是明日天气的预报。
“够了。”他只说了两个字。
半年,足够了。足够他再为她扫清一些障碍,足够他安排好更长远的一切。
从那天起,谢栖迟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疯狂的倒计时模式。他更加频繁地召见骆铭和各路心腹,布局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一些原本需要徐徐图之的商业合作被强行加速,几个对沈清梧或有微词、或曾试图挖掘她背景的媒体和机构,遭到了更彻底、更不留情面的打击,其手段之酷烈,连骆铭都感到心惊。
他像是在燃烧自己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化作熊熊烈火,只为将他心爱之人前路上的所有荆棘,无论大小,都焚烧殆尽。他不仅要她眼前星途坦荡,更要为她构筑一个即使在他死后,也无人敢轻易撼动的商业帝国和庇护所。
所有的指令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所有的布局都透着一股不计代价的疯狂。他不再顾忌手段是否光明,不再权衡得失是否划算,唯一的准则就是——是否对沈清梧有利。
而这一切的代价,便是他日益沉重的身体。剧痛的发作越来越频繁,需要的药物剂量也越来越大。有时,他会在与骆铭商议要事时突然陷入短暂的昏厥,醒来后却只是摆摆手,示意继续。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在谋划与她相关的事情时,才会迸发出慑人的精光。
他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在每次与沈清梧的视频通话中,完美地扮演着那个“逐渐康复”、“精神矍铄”的维瀚哥哥。
“阿砚,新戏拍摄顺利吗?要注意休息,别太累。”屏幕里,他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背景是书房温暖的灯光,语气温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红润,那是药物作用。
“很顺利!维瀚哥哥,你今天气色看起来真好!”沈清梧在剧组下榻的酒店里,卸了妆,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疲惫,却因看到他“好转”而真心欢喜,“等我这边杀青,就回去陪你,给你看我新学的……”
她兴致勃勃地讲述着片场的趣事,分享着对角色的感悟。
谢栖迟微笑着倾听,时不时回应几句,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屏幕里她生动的眉眼。只有紧握着、藏在薄毯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对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蚀骨钻心的疼痛。
他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既欣慰,又涌起无边的酸楚与决绝。
他的阿砚,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正在为她燃尽最后的生命。
不知道他正在为她背负更深重的罪孽。
不知道他们相守的时光,正在以可怕的速度流逝。
这样就好。
他心甘情愿,独自沉沦于这无间地狱,只为换她,永驻光明。
燃命为炬,照她前路。
蚀骨沉疴,隐于笑颜。
这便是我谢栖迟,能给你的,最后、也是最沉默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