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浅凝看着他,倚着冰冷的廊柱,任由掌心的血珠无声滴落。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疲惫和手上的疼痛而带着一丝微弱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星星,现在……你只有我了。”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紫眸中翻涌的、尚未从巨大冲击中平复的惊涛骇浪。
然后,她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带着一丝疲惫,一丝释然,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
“你的恨,你的爱,你的所有。”
她知道了!
她一定看到了!
那个密室,那个东西……她毁了它?
所以工作室才塌了?
所以她手上……是为了毁掉才受伤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最后的判决,又像是一句温柔的诅咒。
它意味着,她不仅闯入了那片他视为绝对禁域、承载着最黑暗过往的密室,更亲手终结了里面的一切。
她以这种激烈、近乎毁灭的方式,将他与那段阴暗过去最后的、具象化的联系,彻底斩断。
她让他“只有她”。
不是安抚,不是劝慰,而是用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替他“清理”了心灵角落的“垃圾”,然后宣告,从今以后,他情感世界的全部版图,只能由她一人占据。
墨悬星站在塌陷的废墟前,与她隔着一段弥漫着尘土气息的距离对视。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微尘,也拂动她沾着污渍的裙角和额前汗湿的发丝。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紫眸中的情绪剧烈变幻,最终,那滔天的波澜渐渐沉淀,凝聚成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的幽暗。
那里面有被彻底看穿、连最不堪秘密都被揭破的狼狈与寒意。
有对她竟敢如此行事、并因此受伤的惊怒与心疼。
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带着痛楚的认命,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偏执的专注。
如果过去必须被这样粗暴地埋葬才能迎来新生……
如果“只有她”是唯一的出路和归宿……
那么,他接受。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脚步踩在碎石和尘土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还有她那双伤痕累累、仍在滴血的手。
走到她面前,他停下。
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轻柔,捧起她受伤的右手,指尖避开伤口,只触碰她相对完好的手腕。
他低下头,看着那一道道渗血的伤痕,紫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狠狠缩紧。
“……疼吗?”
姚浅凝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眉眼,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微的颤抖,轻轻摇了摇头。
“不疼。”
她说,然后,用另一个手,轻轻覆上了他捧着她右手的手背,带着血污的温度传递过去。
“……值得。”
墨悬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他抬起头,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在那片他始终无法完全看透的、水光潋滟的深处,他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看到了某种完成了重要事情的释然,也看到了……对他全然的、近乎霸道的索取。
她要他。
全部的他。
清理掉所有“杂质”的他。
而他,无法抗拒,也不想再抗拒。
他低下头,极其轻柔地、珍惜地,吻了吻她受伤最轻的一处指节。
然后,他脱下自己的玄色外袍,小心地披在她沾满尘土的肩上,将她裹紧。
“回家。”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一手穿过她膝弯,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打横抱起。
姚浅凝没有挣扎,顺势将脸靠在他颈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抱着。
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虚虚地搭在他胸前,血迹在他玄色的中衣上洇开暗色,如同某种无声的烙印。
他抱着她,步伐稳健而迅速,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走向他们居住的主院。
沿途的下人纷纷低头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出。
“去请医师。”
墨悬星头也未回,声音冷冽地吩咐跟在身后不远、胆战心惊的管家。
“要最好的。立刻。”
“是、是!小人这就去!”
管家如蒙大赦,连滚爬跑地转身冲了出去。
墨悬星不再言语,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他走得很快,但步幅却很稳,尽量避免颠簸到她。
她为他清除了过去的“污秽”,并因此受伤。
这个认知,像一把双刃剑,既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被彻底拥有的满足,又让他因她的伤而五脏六腑都揪紧。
回到房间,他小心地将她放在铺着柔软锦褥的床榻上,自己则单膝跪在床边,依旧没有松开环着她的手。
“让我看看。”
他低声说,紫眸紧紧盯着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试图判断伤势的深浅。
姚浅凝任由他查看,只是轻声说。
“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密室的结构不稳定,拆的时候有些碎石和金属片崩到了。”
她解释得轻描淡写,却坐实了她亲手摧毁了那里的一切。
墨悬星指尖微微一颤,没有追问细节,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装着上等金疮药和干净纱布的小巧玉盒。
他动作极其轻柔地为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当医师气喘吁吁地赶来,仔细诊察后,得出的结论与姚浅凝所说一致,多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但需仔细护理以防感染留疤时,墨悬星紧绷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但眼神依旧沉郁。
打发走医师,又仔细叮嘱了侍女煎药、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后,房间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墨悬星坐在床沿,低着头,看着她手上层层叠叠的洁白纱布,沉默了许久。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暮色四合。
终于,他抬起头,紫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幽深似潭,直直看向姚浅凝。
“为什么?”
他问,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她的动机,确认她的决心,也确认……他们之间,从此以后,再无任何其他“存在”能够横亘的、绝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