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小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心疼:
“大声呐......” 她的声音也有些发紧,“你平时......就连看到一只小虫子都能跳起来,身后有人突然喊你一声,你都能吓得一哆嗦......”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最让她揪心的问题:
“那样的地方......荒原,孤寂,未知,可能还有野兽......你去了,不害怕吗?”
她问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危险,更是心理上的。一个在熟悉环境里都略显胆小的人,如何面对真正意义上的、庞大而陌生的孤独与恐惧?
“怕。”
大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答。这个字吐得短促、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诚。
他泛红的眼睛直视着小安,里面没有闪躲,只有一片被泪水洗刷过的、异常干净的坦然。
“我很害怕。想到可能要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荒野里,听着风声像鬼哭,晚上睡在不知道安不安全的帐篷里,可能还会遇到熊......我怕得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但是,怒那......”
他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为汹涌、几乎要破胸而出的东西。
“我每天都活在害怕里。”
“我害怕站在舞台上,灯光打下来,下面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我怕我唱错,怕我走音,怕我表现得不够好,让你们失望,让粉丝失望。”
“我害怕上综艺,怕接不住梗,怕冷场,怕我费尽心思搞出来的笑点,别人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我怕别人觉得‘大声也就那样’,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负责搞笑的人。”
“我甚至......害怕休息。因为一停下来,我就会忍不住想,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做的这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除了努力去扮演好‘bIGbANG的姜大声’、‘综艺里的开心果’,我到底是谁?”
他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但他没有去擦,只是任由它们流淌,声音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用力:
“我现在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的‘害怕’,是看不见的,是逃不掉的。它像空气一样把我包在里面,让我喘不过气。”
“所以,我想去静一静,去看看荒原上那头可能存在的熊,去感受一下能冻僵骨头的风,去体验一下深夜里能把人逼疯的绝对寂静。”
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我想知道,当我真的、真的一个人站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野里,当我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赖、可以表演的时候......我到底是谁。我除了会唱歌、会搞笑、会害怕之外,我到底......还剩下什么。”
“怒那,帮帮我。让我去吧。让我去找找看。”
“就算最后我还是那个胆小的姜大声,至少......我试过了。我为自己,真正地、努力地试过了。”
他的话如同惊雷,一声声炸响在小安心头。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却又眼神清亮得惊人的弟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
她一直以为,她足够了解他们每一个人,为他们遮风挡雨,规划前路。可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她或许从未真正触摸到大声内心深处那片荒芜而挣扎的冻土。
他一直笑着,努力着,用他的方式温暖着所有人,却把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迷茫,藏得那么深,那么苦。
小安的喉咙也哽住了,眼眶发热。她伸出手,不是去擦他的眼泪,而是紧紧握住了他那只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微微发抖的手。
他的手很凉,掌心有薄汗。
“我知道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发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对不起,大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好。我帮你。”
“但是,我们得换一种‘帮’法。不是让你一个人去送死,也不是让你去赌命。” 她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静、迅速,进入了解决问题模式,“只要你的家人同意,我......支持你。但方法,必须要调整。”
“堪察加,或者其他类似的极限环境,目前对你来说,风险确实过高,不仅是人身安全,心理冲击也可能超出你的承受范围,反而适得其反。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我们可以找一个相对可控,但同样能剥离浮华、直面内心的‘边缘’环境。比如,去跟拍一支极地或高原的科考队,在相对安全的后勤保障下,体验他们的工作与孤独;或者,去一个与世隔绝的乡村或小岛,进行为期一段时间的、真正的、脱离现代便利的生活体验,自己劳作,自己面对自然。”
“我们会组建最专业的保障团队,包括心理医生随行,确保你的安全,也帮助你处理可能出现的心理波动。节目形式也可以调整,不追求刺激的镜头,而是真实记录你的体验、感受、崩溃和成长。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寻找姜大声’的旅程,不是一个‘挑战生存极限’的真人秀。”
她握紧了他的手,目光灼灼:“你想要的,不是去冒险,而是找到活着的实感和自我,对吗?我们一步一步来,用更安全、但同样有效的方式,好不好?”
大声听着她的话,眼中的泪意渐渐被一种混合了希望、感激和更深沉情绪的光芒所取代。他知道,小安听懂了他。
她没有简单粗暴地拒绝,也没有不顾一切地放任,而是真正理解了他的渴望,并试图在现实与理想之间,为他架起一座更可行的桥梁。
他反握住小安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因为被理解,看到了可能的出路。
“好......我听怒那的,” 他哽咽着说。
......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小安看着风雪中大声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
她现在才知道,这个她最是疼爱的弟弟心里竟是这样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