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报告放在我眼前,脸色不太好看。胎心有轻微波动,医生说今晚必须留院监护。
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收紧。心跳有点乱,呼吸也变得浅。我不敢抬头看他,怕看到他眼里的担心。
他坐回椅子,没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放在床沿。他的指节有点发红,应该是刚才攥着手机太紧。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声,规律地响着。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说,“不用一直在这。”
“我不累。”他说,“你睡你的。”
我知道他不会走。从昨晚到现在,他一步都没离开过。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让他走。我不想他因为我变成这样。
闭上眼睛,我以为自己能睡着。但脑子里全是检查单上的字,还有医生说的话。我翻了个身,动作牵动了输液管,手背一阵刺痒。
他立刻站起来,靠近床边。“不舒服?”
“没事。”我摇头,“就是管子有点勒。”
他低头看了一下,伸手帮我调整了角度。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什么。然后他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我的手背。“别乱动,容易肿。”
我没说话。他坐下后也没再出声,只是盯着监护仪的小屏幕。我知道他在看那些数字,生怕跳一下都不对。
这一夜过得特别慢。
我断断续续醒来好几次。每次睁眼,他都在。有时候坐着,有时候趴在床边打盹,但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床沿。有一次我看他睡着了,眼皮底下一片青黑,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我想拉被子给他盖上,刚一动,他就醒了。第一件事还是看仪器。
“做噩梦了?”他问。
我点头。其实没做梦,就是心里闷。
他起身去倒水,拿毛巾。拧干后轻轻擦我的额头和脸。水温刚好,不冷也不烫。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特别自然,就像已经做过很多次。
“你以前照顾过病人?”我问他。
“没有。”他说,“但你现在就是最重要的。”
我没再问。
凌晨三点左右,我又开始觉得胃里空。明明下午喝了粥,可现在饿得发慌。他又察觉到了,打开保温袋,拿出一碗新的粥。
“阿姨早上熬的。”他说,“小米南瓜,加了点盐。”
“我不想吃。”我说。
“吃了才有力气。”他舀了一勺,吹了两下,“就几口。”
我张嘴,吞下去。味道其实一般,但他一直在旁边等着,我就一口接一口地吃。吃到一半,他说:“咸吗?下次少放点。”
“还好。”我说,“就这样就行。”
他点点头,继续喂。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可奇怪的是,我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安心。
天快亮的时候,护士进来查房。量了血压,听了胎心,说比昨天稳了些。
“家属可以轮班休息。”护士说,“你也得注意身体。”
她是对江逾白说的。
我趁机开口:“你回家洗个澡,换件衣服。我这边有护士看着。”
“不用。”他看着我,“我答应过要守着你。”
“我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他声音低了些,“但我想守着。”
我没再坚持。可心里更难受了。我不是不想让他陪,是怕他撑不住。他已经两天没好好睡觉,话越来越少,眼神却一直盯着我不放。
早上七点,阳光照进病房。他坐在那儿,脸侧有一小片光。我看着他眼下那道阴影,突然想起很多事。
他第一次给我送咖啡,是我加班改方案那天。我没说要喝,他却带了双份热美式,放在我桌上就走了。
小组作业被排挤那次,我一个人在走廊站了很久。后来发现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是他写的解题思路,字迹工整,连格式都标好了。
还有一次食堂吃饭,苏倩倩当众说我攀关系。我没反驳,转身就走。结果第二天,全系都知道她造谣被老师批评。没人说是谁告的状,但我猜到了。
原来他早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做了这么多。
“江逾白。”我忽然叫他名字。
他抬头看我。
“你总是这样。”我说,“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难过的时候默默帮我。你不说话,可我都记得。”
他愣住,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一直这么耐心。”我声音有点哑,“我脾气不好,也不懂表达。可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他放下勺子,转过来看着我。眼睛很红,但目光一点没躲。
“林溪。”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你不需要完美才值得被喜欢。你只要是你,就够了。”
我没哭。可眼泪自己掉了下来。
他伸手擦掉,动作很慢。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有点凉,但握得很紧。
“你睡了一路。”他说,“我一直醒着。不是因为责任,是因为我在乎。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会难过吗?”
我反手抓住他。“你别说这种话。”
“我只是想知道。”
“你会让我难过的。”我说,“从第一天你就让我难过了。你不解释,不争辩,只做事。我装作不在乎,其实早就在意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贴在他胸口。我能感觉到心跳,很快。
中午他又喂我吃了一顿饭。这次我主动张嘴,还说了句“菜咸了”。他立刻记下来,说回去让阿姨少放酱油。
下午阳光更好了些。我靠在床上,精神比昨天好。他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文件,说是公司的事。但我看他看了半天都没翻页。
“你困了就睡会。”我说。
“等你睡了我再睡。”
“我现在不想睡。”
“那我陪你醒着。”
我看着他。他的头发有点乱,衬衫领口皱了,袖口还沾着一点墨水。这个人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偏偏选择了留下。
我慢慢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他看向我。
“你比我重要。”我说,“所以这次换我求你——去睡一会儿。”
他没动。
“你不睡,我也不睡。”我说,“咱们耗着。”
他终于松口,躺倒在椅子上,把外套盖在身上。眼睛闭上了,可呼吸还是轻,明显没真睡。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他的呼吸变沉,手臂放松下来。
我轻轻把被子拉高一点,盖住他肩膀。
窗外风动,树叶晃了一下。阳光照在我们之间,落在交叠的手上。
他睡着了,手还抓着我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