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保存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光标在最后一行文字后闪烁,像在等我说点什么。我没说话,手指从键盘上抬起来,肩膀跟着松了一下。
外面的雨声比刚才大了。风撞在玻璃上,发出短促的响动。办公室只剩我这一片还亮着灯,其他工位都黑着,椅子推得整整齐齐。
保温袋还在桌上,没拆开。江逾白坐在旁边那张空位上,电脑已经打开,屏幕泛着浅白的光。他没问我要不要吃,也没催我关电脑,只是低头翻文件,指尖偶尔敲两下键盘。
“你不用在这儿待着。”我说。
他抬头看我一眼,“我还有事。”
“这么晚了,回去吧。”我又说。
他合上笔记本,转过来面对我,“等你弄完一起走。”
我没有再推。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像是空太久之后被什么东西轻轻扯着。我拉开抽屉,把剩下的半包苏打饼干拿出来,撕开包装。
他看着我,“就吃这个?”
“先垫一下。”我把饼干放进嘴里,干得有点难咽。
他起身走了,脚步很轻。过了一会儿端了杯水回来,放在我手边。杯子是温的,不烫。
“喝点水。”他说。
我点头,小口喝了。水顺着喉咙下去,人好像也缓过来一点。我把剩下的两片饼干吃完,把包装纸折好扔进垃圾桶。
“方案还得过一遍。”我说。
“嗯。”他没多问,重新打开电脑,“你改,我看会资料。”
我点了文档,从头开始读。写的时候思路清楚,现在回头看,有些地方表达可以更准。我在第三段停住,删掉一句话,重新组织。
他一直没出声。空调吹出的风有点凉,我伸手去够椅背上的外套,刚拿到一半,他已经站起来,帮我把衣服抖开。
我愣了一下。
他像没察觉,把衣服递给我,“别着凉。”
我接过,穿上。袖子有点长,盖过了指尖。
“谢谢。”我说。
他摆了一下头,回到座位。灯光照在他侧脸上,眉眼很静。他翻了一页文件,笔尖在纸上划了一下,写下几个字。
我继续往下看。到第五页的时候,眼睛有点发涩。我停下,闭了闭眼,再睁开。
他这时抬起头,看了我一下,又低下头。三秒后,他把桌上那盒牛奶推过来,“喝点。”
我拿起来,是温的。拧开喝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散开。
“你还记得……”我顿了一下,“我喝不了太凉的东西。”
“嗯。”他翻页,“之前见你倒掉过一次冰牛奶。”
我没说话。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一次午休,没人注意我做了什么。我以为没人看见。
我慢慢把牛奶喝完,把盒子捏扁,放回袋子。手指有点僵,关节发硬。
他忽然说:“休息十分钟。”
“马上就好。”我想继续。
“林溪。”他声音不高,“你已经改了两个小时。”
我看着屏幕,光标在结论段前面闪。其实不差这十分钟,但我就是不想停。只要还在做事,我就没倒下。
他站起身,绕过来站在我身后。我没动,听见他伸手碰了下我的肩膀。
“松一点。”他说。
他的手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按了一下肩头,然后收回。动作很快,像怕被拒绝。
但我发现肩膀真的没那么紧了。
我深吸一口气,关掉文档,靠向椅背。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盏灯管两端微暗,中间亮着。
“累吗?”他问。
“还好。”我说。
他没接话,在我旁边的椅子坐下,没坐满,身体微微前倾。我们都没说话,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主机运转的声音。
几分钟后,我坐直,“继续。”
他点头,起身回到自己位置。我打开文档,开始通读最后三页。数据部分没问题,执行建议需要再加一句风险说明。我敲进去,检查一遍,保存。
提交按钮在右下角。我鼠标移过去,停住。
“要我帮你存备份吗?”他在旁边问。
“你有权限?”
“临时申请的。”他说,“主管今天下午批的,说项目期间所有核心成员开通共享存档。”
我看了他一眼。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点了发送。系统提示上传成功,版本编号跳到V3.2。我退出页面,关掉浏览器。
“完了。”我说。
他合上自己的电脑,“走吧。”
我动了动腿,坐太久,膝盖有点发麻。扶着桌子站起来,眼前瞬间黑了一下,我抓住桌沿稳住。
“怎么了?”他靠近一步。
“没事。”我摇头,“起猛了。”
他没说话,站在我旁边等着。我迈步,走了两步,感觉好了些。
走到电梯口,灯闪了一下,数字往下跳。我按了下行,门没立刻开。
“你住哪一栋?”他忽然问。
“b区七栋。”我说。
“我顺路。”他说,“送你到楼下。”
“不用。”
“雨大。”他看我一眼,“你伞没带。”
我想起来,伞确实落在家里了。早上出门急,忘了拿。
电梯到了,门开。里面没人。我们走进去,他站在我斜后方,离得不远不近。
我按了一楼。数字亮起,门缓缓关上。
“你明天……”他开口。
“有晨会。”我接了,“九点,汇报试点安排。”
“准备好了?”
“差不多。”我说,“技术那边今晚会把接口测试结果发我。”
他点头,“早点睡。”
“你也是。”我说。
电梯下降,轻微失重感。我盯着楼层数字,从六跳到五,再到四。
突然,胃里猛地抽了一下。不是饿,也不是胀,是像被什么压住,闷闷地疼。我下意识抬手按住腹部,指尖碰到衣料。
“怎么了?”他立刻察觉。
“有点不舒服。”我低声说,“可能没吃东西。”
他皱眉,“你晚饭就吃了饼干和牛奶?”
“方案要紧。”我靠着墙,“等会回去煮点面。”
他没说话,但眉头没松。电梯停在一楼,门开。外面雨更大了,地面湿滑,路灯照出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撑开伞,往我这边偏。我们并排走,肩膀几乎碰在一起。雨水打在伞布上,声音密集。
走到公司门口台阶,我脚步慢下来。肚子又抽了一下,比刚才明显。我停下,手没松开腹部。
“林溪。”他声音低了,“是不是疼得厉害?”
“忍得住。”我说。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不是担心,是更沉的东西。他忽然伸手,把我一只手拉出来,塞进他外套口袋。
“暖着。”他说。
他的口袋是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我手指蜷了一下。
“走快点。”他说,“我陪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