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岸,纽约临时联合指挥部(东部临时政府)
欧洲联合会特使让-皮埃尔·杜兰德放下卫星电话,对东海岸临时总统的参谋长摇了摇头。
“伦敦和巴黎的回复一致:密切关注,原则上支持澳洲维护主权,但目前无法提供实质性军事或技术援助。”
杜兰德语气平淡。
“欧洲本土的生态压力正在增大,气象系统虽然暂时稳定,但大西洋彼岸的威胁始终存在。”
“我们的资源必须优先用于本土防御和堡垒欧洲计划。”
参谋长揉了揉眉心:“也就是说,我们除了道义支持,什么也给不了。”
“可以给他们一些战前的开源核物理资料——反正网上都能找到。”
杜兰德耸耸肩。
“至于实际帮助?让澳洲人自己解决吧。如果他们真能造出核武器,或许能牵制复兴根据地的一部分注意力,这对我们和你们东海岸政府都有利。”
“如果他们失败了……那也是他们的命运。”
两小时后,一份经过层层加密、措辞谨慎的回信从东西海岸分别发往珀斯。
内容大同小异:
对贵国当前处境深表理解与同情,坚定支持贵国维护主权与领土完整的合法权利。
我方将继续在国际场合为贵国发声。
关于技术合作,鉴于当前复杂形势与国际义务,我方需进一步慎重研究。
建议贵国优先通过外交渠道缓解紧张,同时加强自身防御能力建设。
我方愿在人道主义与情报领域提供必要协助。
典型的官僚辞令:说了很多,但什么都没承诺。
珀斯地下指挥中心,收到回信时已是深夜。
威尔逊盯着屏幕上那两封几乎可以互为拷贝的回信,沉默了整整五分钟。
然后,他笑了,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盟友。”
他关掉屏幕,转身面对核心团队。“阿美忙着他们的战争,欧洲人只顾自己,没有人会来救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
“总统,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对话……”
凯瑟琳试图做最后努力。
“复兴根据地虽然强势,但他们也面临生态压力。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某种共存方案——”
“共存?”
威尔逊打断她。
“看看霓虹!那叫共存吗?那叫附庸!是慢慢流血至死!不,凯瑟琳,我们不会走那条路。我们要走的路只有一条:让他们害怕攻击我们。”
他看向米勒博士:“罗伯特,我给你所有授权。抽调全国电力、搜刮所有战前实验室遗产、征调一切相关技术人员。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一个可以引爆的原型装置。”
“那测试呢?”
米勒问。
“我们跳过全当量测试。
”威尔逊眼神决绝,“用计算机模拟和次临界实验数据做最大程度外推”
”第一次实爆,就是它被使用的时候——要么在我们海岸线上作为威慑展示,要么……”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铀计划,将从秘密筹备阶段,转入全力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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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近地轨道,广寒宫空间站。
深渊者生物实验的数据流,正在经由中继卫星,悄无声息地传回地面。
绝大多数数据是关于铠甲性能、生命消耗速率、磁场约束效能的。
但在某个被标记为“环境背景辐射-异常量子扰动”的附属数据通道里,一组微弱的、近乎噪声的信号被记录了下来。
这组信号在实验舱生物能输出峰值时出现,持续时间仅3.7秒,频段异常,能量特征与已知任何自然或人造辐射均不匹配。
空间站的人工智能按照预设协议,将其归类为“可能的地球大气层或磁场干扰所致”,标注为“无需立即关注,归档待后续分析”。
信号的方向性指向,确实如沈宏报告所言,大致朝向地球的南太平洋-澳洲区域。
但它真正抵达的位置,比任何人类传感器所能理解的“位置”更深、更暗、更接近某种集体意识的底层。
澳洲大陆,内陆深处,乌鲁鲁-卡塔丘塔国家公园地下。
这里曾经是神圣的原住民圣地,末世后成为生命的禁区。
辐射、变异、以及某种无法言说的存在,让这里连最凶悍的变异体都不敢轻易靠近。
但在深渊者信号抵达的那个瞬间——虽然经过数百公里大气层的衰减、虽然微弱到近乎虚无——地底深处,某种沉睡的“感知”还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不是听觉,不是视觉,不是任何人类认知的感官。
而是一种对同类“燃烧”的共鸣,对“高浓度生命能量被暴力释放”的本能标记。
这种标记,在生态的网络中,意味着“可能的猎物”、“能量的爆发点”、“值得关注的扰动”。
几乎同时,散布在澳洲大陆各处的、数以百计的变异体,同时出现了短暂的躁动。
它们停止游荡,昂起头颅或感知器官,朝向东北方向——并非直接朝向太空,而是朝向太平洋彼岸,那个曾经发出过类似但更强烈信号的地方:硫磺岛、霓虹。
某种模糊的“路径”被加深了。
而在更遥远的海域,太平洋深处,那些体型堪比岛屿、被根据地观测站暂时命名为“利维坦级”的超巨型生物,其缓慢的新陈代谢速率,也出现了几乎无法测量的细微波动。
它们没有立即行动。
生态的反应是宏大的,也是缓慢的。
它像一张无形的神经网络,感知着星球表面每一次能量的异常脉动。
一次微弱的信号,不足以引发大规模响应,但它是一块拼图,一个坐标的再次确认。
在澳洲西部,皮尔巴拉地区荒芜的铁矿场深处,一群适应了辐射环境的、外壳如同黑曜石般的节肢类变异体,开始无意识地向着海岸方向迁徙。
它们的数量并不多,只有几千,行为也不算狂暴,只是被一种模糊的“趋向性”驱动。
在昆士兰的热带雨林废墟里,一株覆盖了整片山谷的、散发着荧光孢子的巨型肉食植物,其数百个捕食囊同时微微收缩,消化液分泌加速。
它“嗅”到了远方传来的、一丝让它渴望的“高能生命”气息。
在南澳洲的沙漠地下,一个由无数小型变异体构成的、如同蚁群般的集体意识,开始调整其扩张方向,更多地向蕴含铀矿的地质构造区域渗透。
不是智慧的选择,而是本能的“趋富集能量源”。
这些变化零散、孤立、看似无关紧要。
澳洲大陆太大了,生态的分布太广了,这些细微的调整,甚至没有引起袋鼠国残存监测站的注意——他们的传感器大多部署在沿海城市和主要交通线,内陆的广袤荒地,早已是盲区。
威尔逊和他的团队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那个地下深处的铀浓缩工厂,集中在那些不断跳动的离心机转速数字,集中在如何拼凑出一个能点燃“太阳”的粗糙装置。
他们正在精心准备一场自己认为足以威慑强敌的火焰。
却不知道,在更深、更暗的地方,另一双“眼睛”——无数双眼睛构成的集体注视——已经因为另一场更遥远、更诡异的“燃烧”,而悄然向这片大陆,投来了若有若无的一瞥。
而当两场火焰,一场人为的核爆之光,一场深渊召唤的生态之火,在这片孤悬的大陆上交汇时,将没有任何人能预料结局。
铀计划在黑暗中加速推进。
深渊的信号已在生态的网络中留下印记。
而复兴根据地的目光,迟早会从消化霓虹的暂时满足中抬起,再次投向南方。
暴风雨前的寂静,正在南太平洋上空,无声地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