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粗糙的压缩饼干碎屑,他那超越视觉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细致地描摹着这片地下避难所每一寸充满秩序感的能量流动,以及身边这些刚刚结识、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重迷雾的“同类”。“他们的‘场’……稳定,坚韧,如同磐石……与外面的混沌,截然不同。” 他微微侧头,灰白的瞳孔“望”向卫青、霍去病等人所在的方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叹息的波动。“留下……或许能活得更久。” 这理性的判断之后,是更深的沉默。因为他同样能“看到”嬴政怀中那枚“路引”珠子散发出的、如同心跳般稳定而执拗的西北指向,那光芒与这片地下安宁的氛围,格格不入。
地下避难所内,柔和的人造光源洒落在整齐的营房间,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令人安心的低沉嗡鸣。幸存者们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有一种在蛮荒之地早已绝迹的、对明日仍怀期待的微光。孩子们在指定的区域安静玩耍,远处生态农场的莹莹绿光,映照着公孙权(浅绿,植物纹)近乎痴迷的研究身影。这里有水,有食物,有相对安全的秩序,是浩劫后难得的桃源。
“哎呀,这热乎乎的鸡蛋汤……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刘邦捧着一个金属饭盒,小口啜吸着里面飘着蛋花的清汤,脸上洋溢着近乎虔诚的满足感,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沉默咀嚼着饼干的龙且,“龙且将军,你说咱们要是赖在这儿不走了,卫将军他们总不能把咱们轰出去吧?”
龙且将最后一口饼干咽下,动作一丝不苟,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巡视的、身姿笔挺如枪的卫青,摇了摇头,声音沉稳:“项王与陛下,不会留下。”他的目光投向营地边缘,那里,嬴政与项羽正并肩而立,望着通往外部闸门的方向。
项羽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臂,感受着体内力量的缓慢恢复,眉头却始终紧锁。这里的安宁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稍弛,但霸王的血液里,流淌着征服与向前,而非偏安一隅。“歇够了,就该走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锐利如昔,仿佛已经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闸门,看到了西北方向的腥风血雨。
公输哲等匠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抚摸着避难所里那些带着旧时代科技痕迹的设备,眼神充满了迷恋与不舍。玄玑子(浅蓝,数字纹)飞快记录着看到的能量管线布局;禹痕(深蓝,水流纹)研究着水循环系统;就连素娥(天蓝,星点纹)也痴迷地看着穹顶模拟的自然光变化。这里,是他们本能渴求的知识殿堂。
嬴政感受着怀中“路引”珠子那持续不断的、细微却坚定的牵引力,如同命运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头。他看了一眼这片在混沌中艰难存续的秩序绿洲,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历经生死、眼神却依旧望向远方的同伴。帝王的抉择,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沉重。
当嬴政走向卫青,平静地提出辞行时,卫青刚毅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了然与敬重。
“西北方向,混沌活动最为剧烈,我们派出的侦察小队,从未有能深入百里而返者。”卫青的声音沉稳,陈述着事实,并非劝阻,而是告知风险。“那里的污染浓度,足以在数息间侵蚀心智,扭曲血肉。”
霍去病抱着他那柄幽蓝电光的长枪,靠在墙边,眼神灼灼地看着项羽和嬴政,那目光中混合着不甘与钦佩。“真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看看那片绝地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他年轻气盛,向往着更广阔的战场,但守护此地的职责,如同无形的锁链。
明月走上前,手中那根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短杖轻轻点地,一股充满生机的能量波动拂过探索队众人,尤其是伤势未愈的项羽和精神损耗过度的韩信,感到一股清凉的慰藉。“愿自然之息,护佑你们前路。”她清冷的声音带着真诚的祝福。
彭越则更为务实,他指挥着几名士兵,抬来了几个密封的金属箱。“压缩干粮,高能量棒,净水片,还有一些基础的医疗用品。能带的,尽量带上。”他言简意赅,眼神中是对同行者(尽管道路不同)的认可与支持。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恢复记忆后的激动相认。有的,只是在这种秘的本能羁绊驱使下,对勇者的敬重,对前行者的祝福,以及对共同守护之物的无声契约。
刘邦看着那些物资,眼睛发光,搓着手笑道:“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彭将军太客气了!卫将军,霍小哥,明月姑娘,等咱们从那西北边凯旋归来,一定给你们带土特产!”他试图用插科打诨冲淡离别的凝重。
项羽对着霍去病微微颔首,那是强者之间的致意。龙且、钟离昧向卫青行了一个简洁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军礼。公输哲等匠人则向着这片承载了文明碎片的避难所,投去最后深深的一瞥。
厚重的合金闸门,在巨大的液压声中,再次缓缓开启。门内,是灯火通明、秩序井然的避难所;门外,是昏黄压抑、危机四伏的蛮荒绝地。一线之隔,如同两个世界。
探索队众人,背负着补充后的行囊与物资,武器紧握在手,再次站在了这界限之上。
嬴政回首,目光扫过卫青、霍去病、彭越、明月,以及他们身后那些默默注视的幸存者们。他的身影在闸门透出的光线下,拉得很长。
“此间援手,朕,铭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帝王一诺千钧的力量,在这空旷的出口通道中回荡。
“待星火重燃,”
“必照此间安宁。”
他没有多说,转身,第一个踏出了闸门,踏入了那一片昏黄混沌之中。轩辕剑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轻鸣。
项羽紧随其后,盘龙戟扛在肩头,回头看了一眼霍去病,嘴角勾起一丝狂傲的弧度,仿佛在说“等着老子回来的消息”,随即大步跟上。
刘邦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对着门内的众人挥了挥手,扯出一个大大的、却带着几分复杂的笑容,然后深吸一口外面污浊的空气,怪叫一声:“得嘞!上路喽!”小跑着追了上去。
龙且、钟离昧护卫在侧,韩信在钟离昧的扶持下,灰白的瞳孔最后“望”了一眼避难所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即也融入了门外的昏暗。
公输哲等匠人最后走出,他们回头,看着那缓缓闭合的闸门,看着门内光影中卫青等人坚毅如石刻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激荡——那是离别的怅惘,也是肩负着更多期望的沉重。
闸门彻底闭合,将那片地下绿洲与安宁彻底隔绝。
重新置身于充满硫磺与腐朽气息的蛮荒,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嘶吼,刚刚在避难所中补充的元气,仿佛都被这恶劣的环境迅速消耗着。
“妈的……还是外面这味儿……正宗。”刘邦苦中作乐地嘟囔了一句,但声音里少了以往的跳脱,多了几分沉重。
项羽握紧了盘龙戟,感受着外界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沉声道:“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寻找‘路引’指示的方向。”
嬴政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了手,掌心那枚“路引”珠子,在脱离避难所的能量屏障后,光芒似乎更加凝聚,那指向西北的光束,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笔直,仿佛在混沌的迷雾中,划出了一条不容置疑的轨迹。
韩信靠在钟离昧身上,微微喘息着,低声道:“西北……能量乱流……更狂暴了……但‘路引’的指向,穿透了它们……它在……引导我们,穿过风暴之眼。”
希望与危险,从未如此紧密地交织。
队伍再次开拔,沿着“路引”指引的西北方向,坚定前行。身后的避难所,已成为视野尽头的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但他们知道,那里有同样在坚守的同类,有刚刚补充的给养,有……一份沉甸甸的、来自本能的联结与期望。
嬴政走在最前,他的背影在昏黄的天光下,如同永不弯曲的脊梁。
他的声音顺着风,传入每个同伴的耳中,平静,却带着能劈开一切迷惘的力量:
“他们的路,是守护。”
“我们的路,”
“是开拓。”
刘邦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听着嬴政的话,看着前方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混沌西北,用力拍了拍脸颊,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回应嬴政,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得嘞……
这开拓的活儿,听着就比守家……刺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