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军主营的夜,是玄铁熔铸的沉静。
风卷过辕门的旗幡,“哗啦”声刚起就被压下去,像被厚重的甲片捂住了嘴。
营中灯火稀得像星子,大多帐篷早熄了烛,只剩巡营兵的火把偶尔晃过,在冻土上拖出短粗的影子,转瞬又被夜色吞掉。
唯有藏锋阁外,月光铺得匀净,把那片空地照得像霜打后的石场。
暗哨就立在阁前的老槐树下,整个人像从山石里长出来的。
玄铁铠甲凉得渗指,甲片的缝隙里还嵌着黑风岭的泥垢,月光淌过甲面,泛着冷冽的哑光,连甲叶衔接处的磨痕都清晰可见。
他们脊背挺得笔直,肩甲对齐成一条线,呼吸匀得像营中报时的铜钟,每一次吐纳都贴着肋骨沉下去,连鼻尖的白气都细得几乎看不见——
这是练过“敛息诀”的本事,寻常斥候近不了三丈就会被察觉。
最东头的哨卫叫石夯,左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刀柄被他磨得包浆发亮,指节扣着刀镡的凹槽,力道刚好能瞬间抽刀。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阁顶的瓦当,那里藏着第二名暗哨,玄色劲装与阴影融成一片,只有偶尔转动脖颈时,喉间的喉结动一下,才露出行迹。
三个月前黑风岭大战,就是这小子凭着“踏雪步”摸到狼妖巢穴后颈,斩了三只放哨的妖狼。
风突然卷过一丛狗尾巴草,草叶擦过石夯的靴底,“沙沙”轻响。
他睫毛都没颤一下,只右手的食指微微蜷起——
这是给阁顶同伴的信号:
“寻常动静,无需妄动”。
藏锋阁里存着新《破军剑诀》的图谱,还有北境布防的沙盘,是北凉军的命脉,自从都城那封密报递到陆云许案头,这里的暗哨就加了三倍,连巡逻的间隔都缩到了一炷香。
密报是宁无尘从都城驿馆加急送的,信封上沾着干涸的血渍,字迹被毒酒熏得发皱,却字字扎眼:
“李斯党羽,或图北境机密”。
陆云许看完就把信纸揉进火盆,火星子溅到他手背上,他都没缩——
转头就找了林月萱,两人在中军帐里对着沙盘站了半宿,烛油滴在“藏锋阁”的标记上,凝成一小坨硬壳。
此刻的中军帐,烛火也只点了一盏,映着沙盘边缘的刻痕。
陆云许的弑师枪斜靠在帐柱上,枪尖的妖血痕迹早擦净了,却仍透着淡淡的金芒——
那是净化灵力未散的征兆。
林月萱正用炭笔在布防图上圈画,笔尖划过“藏锋阁”时顿了顿,抬头看向帐外:
“暗哨的‘牵机索’都埋好了?”
“埋好了。”
陆云许的声音沉得像营外的冻土。
“石夯他们的刀鞘里都塞了‘警讯符’,一拔刀就会燃红烟。”
他走到帐口,掀开窗帘一角,月光刚好落在他手腕的护腕上——
那是林月萱用玄铁碎料打的,内侧刻着“护境”二字,磨得发亮。
藏锋阁方向的暗哨依旧如青松立着,连风吹动甲片的声响都匀得整齐,像一张拉满的弓,只等图谋不轨者撞上来。
夜露开始往下滴,打在石夯的甲肩上,“嗒”地一声轻响。
他终于眨了下眼,目光扫过远处巡营兵的火把,那火把晃过第三圈时,他左手的指节松了松——
是陆云许约定的“平安信号”。
但他按刀的手没动,喉间的呼吸依旧沉得像钟摆,北境的夜从来藏着杀机,都城来的阴沟鼠,绝不会比黑风岭的狼妖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