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肖炎就是不吃不睡，扒掉几层皮，也一定把三级证考下来。”
肖炎斩钉截铁的誓言，又引来周围徒弟们一阵附和和保证。
场面一时间显得格外师徒情深，气氛热烈。
然而，
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恰好被从食堂接待外宾和领导的小包厢里走出来的李怀德，尽收眼底，脚步微微一顿。
李怀德心思电转，他如今暂代杨厂长主持轧钢厂的全面工作，看似大权在握，但根基并不算太稳。
尤其是生产这一块，历来是杨厂长和那些老资格车间主任的地盘。
他一个原先主要管后勤、搞关系的副厂长，想要真正插手进去，甚至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并不容易。
他急需在生产系统内找到突破口，培植自己的势力。
眼前这个刘海中，七级锻工，技术上是把好手，在车间里也有些威望，更重要的是。
—看他这模样，显然是个好面子、喜欢被捧着的角色。
而且看他能聚拢这么些年轻徒弟，似乎也确实有点“笼络人心”的本事。
这种人，往往有往上爬的欲望，却又因为眼界或者能力问题，不得其门而入。
如果……如果能把他拉拢过来，给他点甜头，让他能在生产车间里为自己说说话，甚至……
李怀德的脑子里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朝着刘海中那一桌走了过去。
“呵呵，刘师傅，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大老远就听到你们这边的声音了，气氛很好嘛。”
正沉浸在徒弟们吹捧和自我感动中的刘海中，听到这熟悉又威严的声音，猛地一回头。
当看清来人是李怀德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故作严肃变成了受宠若惊的狂喜，连忙站起身。
“哎呦，李厂长，是你啊，你……你怎么过来了？”
刘海中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双手下意识地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李怀德很满意刘海中这种反应，他笑容更盛，摆了摆手，示意刘海中坐下。
自己也随意地站在桌旁，目光温和地扫过那些同样紧张站起来的年轻工人们：
“都坐，都坐，吃饭时间，不用这么拘束，我正好路过。
刘师傅，我刚才可是听到看到了，徒弟们对你都很爱戴，很尊敬啊！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刘师傅不仅技术过硬，这带徒弟，培养新人，更是有一手。
咱们轧钢厂的生产任务重，技术工人是关键。
你能这样毫无保留地传授技术，为厂里培养了这么多未来的技术骨干，功不可没，我很看好你。”
这一顶顶高帽子戴过来，刘海中只觉得头晕目眩，幸福得快要窒息了。
他咧着嘴，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激动得语无伦次：
“李……李厂长，你…你过奖了，实在是过奖了，我……我刘海中就是个普通工人，做了点自己该做的事情，份内的事，真的，都是份内的事。
带徒弟嘛，不就是要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他们？
藏着掖着那像什么话？咱们工人阶段，就得有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为厂里服务，那就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我常跟这些小子们说，技术学好了，是自己的本事，更是建设国家的本钱。
咱们轧钢厂好了，国家就更强了，是不是这个理儿，李厂长？”
他一边说，一边寻求认同似的看向李怀德，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说得好，刘师傅觉悟就是高。”
李怀德含笑点头，表面上却是一副深以为然、极为欣赏的表情。
“要是咱们厂的老师傅们，都能有刘师傅你这样的思想和行动，何愁生产任务完不成？何愁厂子不发展？”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压低了少许声音，对刘海中说道：
“刘师傅啊，你看，这食堂里人多眼杂，说话也不方便，这样，下班之后，你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好好聊聊。
我也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你们车间的情况，听听你们这些老师傅的意见和建议。”
嗡！
刘海中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口大钟被撞响了，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是无边的狂喜涌上心头。
李厂长！
主管全厂的李代厂长，亲自邀请他下班后去办公室谈话，这……这是何等殊荣？
何等的重视？
他激动得脸膛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连弯腰点头，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得异常响亮，甚至有些破音：
“一定！一定！李厂长您放心，下班我马上就去，绝对准时。
不，我提前去等着，我一定更加努力地工作，绝不辜负领导您的信任和期望。”
那架势，仿佛不是让他去谈话，而是要去接受什么光荣的使命。
李怀德对他这种反应似乎早已预料，微笑着又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刘海中更是身子一僵，感觉那块肩膀肉都高贵了起来。
然后才朝着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众人点了点头，转身迈着从容的步子离开了食堂。
直到李怀德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刘海中还保持着微微弯腰、满脸堆笑的姿势，过了好几秒钟才缓缓直起身。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僵硬，但那眼底的笑意和激动，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师傅！恭喜啊！”
“师傅！李厂长这是要重用您啊。”
“太好了师傅，您这是要高升了！”
徒弟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师傅被大领导看中，他们这些做徒弟的，脸上也有光啊，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小官呢。
而一直冷眼旁观的许大茂，此刻心里却是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咸，唯独没有甜。
他看着刘海中那副飘飘然、快要找不到北的样子，心里嫉妒得直冒酸水。
他许大茂在领导面前伏低做小、溜须拍马的时候多了去了。
可像今天这样被领导主动找上门夸奖，还邀请去办公室谈话的“殊荣”，可是极少遇到。
这刘胖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许大茂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凑上前说道：“二大爷，行啊，这回可是真露脸了。
李厂长亲自约谈，我看啊，你这怕是离升官不远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