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阳没想到: 林小雨会主动约他，在咖啡馆见面。
更没想到她推过来的，不是咖啡杯，而是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张色彩斑斓的Excel表格，函数公式像蜘蛛网般，爬满单元格。最上方用加粗字体标着：《柯景阳债务，清偿可行性分析模型V1.2》。
\"你信用卡欠款18,6400元，月息1.5%，按最低还款额计算……\"林小雨的指甲，在触控板上滑动，指尖有创可贴——上次摔杯子划伤的，痕迹还在。
表格突然跳出，一串红色数字：
预计清偿时间：4年7个月。
总利息支出：6,892元。
\"如果算上你，问同事借的五万块，\"她按下快捷键，另一组数据浮现，\"要还到2028年春天。\"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杯折射在屏幕上，那些数字像在流血。
第二张表更残忍。
《收入支出预测》里，柯景阳的工资被拆解成几十项：房租、水电、餐费……最后剩下的\"可还款额\"栏里，孤零零地挂着623元。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林小雨调出第三张图表，\"你炒股这半年，年化收益率是-208%。\"
曲线图断崖式，下跌的形态，和柯景阳此刻的，心跳一模一样。
他伸手想合上电脑，却瞥见状态栏，有个隐藏文件：《父亲债务追踪表》。
\"给我看看。\"
林小雨的睫毛颤了颤，还是点开了它。
2008年的数据，像一记闷棍：
初始本金：42万（房产抵押贷款）。
最终亏损：-97%。
跳楼未遂医疗费：8.6万。
每一笔记录都用，刺目的红色标注，字体和现在分析，柯景阳债务的表单如出一辙。最下方有行，手写体的备注，像是后来添加的：
\"永远不要相信K线，会怜悯任何人。\"
柯景阳突然明白，为什么小雨，大学要修金融工程。她试图用数学模型，解析那个毁掉，她家庭的恶魔。
\"我爸当年，也相信'技术反弹'。\"小雨的声音很轻，\"跌到30%时，他说这是黄金坑。\"
她调出最后一张图：《行为金融学-认知偏差分析》。柯景阳的每笔交易，都被打了标签：
\"处置效应\"（过早卖出水务股）
\"锚定陷阱\"（死守25.3元成本价）
\"赌徒谬误\"（连续亏损后加倍下注）
\"根据历史数据，\"小雨点开结论页，\"具备这三种特质的散户，五年内破产概率……\"
92.7%。
这个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像心电图最后的波动。
沉默在蔓延。
咖啡馆的音响放着《加州旅馆》，唱到\"你可以随时结账，但你永远无法离开\"时，小雨从包里抽出个文件夹。
《分手协议》四个字印得工整冰冷。
\"签了吧，趁你还没欠更多。\"她翻到第二页，突然顿了顿，\"对了，这个给你。\"
是张名片：证监会信访办 陈主任，背面手写着\"每周三下午接待\"。
柯景阳盯着协议末尾，小雨的签名，突然发现纸张背面，有隐约的墨迹。他翻过来，
一张泛黄的K线图复印件，用红笔画了，个巨大的箭头，指向暴跌起点，旁边是熟悉的字迹：
\"这里本该止损\"。
小雨父亲的笔迹。
签字笔悬在纸上。
柯景阳看见，玻璃窗映出的自己：眼下青黑，嘴角起皮，和当年那个在天台上，崩溃的中年男人，竟有几分神似。
他最终签了名，但把名片推了回去：\"告诉陈主任，等我拿着证据去。\"
小雨收起电脑时，柯景阳注意到，她电脑的屏保，还是去年银杏叶落的照片。只是原本两人，并肩的位置，现在被一个，股市行情小插件覆盖。
深夜的出租屋，柯景阳把分手协议贴在止损单旁边。
墙上终于形成完整的警示序列：
1. 爆仓的K线图
2. 血淋淋的止损单
3. 冰冷的协议书
电脑屏幕亮着，是王叔刚发来的消息：
\"明天开始，教你读真正的病历本。\"
（注：病历本隐喻上市公司年报，附注中的风险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