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界,青莲之下。
陆明带来的消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苏婉与林念源心头。天律庭“律殿”更高层级的关注,坤舆府“强制勘验”名录的正式录入,以及那几股隐于四方道标之后、更加古老诡谲势力的觊觎,让莲心界本就岌岌可危的处境,骤然恶化到了近乎绝境。陆明本人更是伤上加伤,气息奄奄,若非苏婉以精纯的创世本源为其续命调理,林念源以砺音道韵稳住其神魂,恐怕连清醒说话都难。
“葬土之契……”苏婉指尖轻触那块冰冷的黑色残片,其上苍凉死寂的气息让她心神摇曳。这残片显然与归墟砚同源,其承载的信息虽破碎模糊,却揭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可能——刘云轩身化的归墟砚,或者说砚中沉睡的那道古老意志,牵扯的因果远超出他们之前的想象,甚至可能触及某些诸天禁忌,这才引来如此多庞然大物的注视。
“墨文轩、月无瑕,都曾提及‘葬土’。”林念源沉声道,一边以笛音辅助苏婉稳定陆明的伤势,一边快速分析,“万象楼使者欲交易‘命名权’,月墟守望者提醒我们道种灵性将醒。如今陆兄带回这残片,证实‘葬土’之秘确与此砚有关。恐怕这才是引来坤舆府强制勘验、以及天律庭高层注目的根本原因之一。至于那四方道标背后的存在,或许也对这‘葬土’之秘,或是正在萌芽的道种本身,怀有不可告人的图谋。”
苏婉点头,神色凝重:“内外交迫,皆因云轩所承之秘与道种之异。如今强敌将至,避无可避。为今之计,唯有……”
她话未说完,三人几乎同时心生感应,猛地抬头望向莲心界天穹。
只见高天之上,那四色道标(异色光点)所在之处,此刻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
代表“琴律”规整之力的淡金色光点,此刻光芒骤然大盛,彼此之间竟隐隐有淡金色的光线串联,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繁复的符文轮廓,如同某种“法印”正在凝聚成形。一股冰冷、严肃、不容违逆的“规整”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汐,自那符文中散发出来,缓缓压向莲心界大地。所过之处,风似乎被强行捋直了方向,云层开始朝着固定的形状排列,草木摇曳的节奏趋于统一……这是天律庭更高层级力量降临的前兆,是正式“执法”前的“秩序宣示”!
几乎同时,代表“坤舆”标记的土黄色光晕(并非道标,而是之前坤舆府寻踪印留下的坐标烙印),也自界壁处亮起,光芒厚重凝实,与下方莲心界的大地山川隐隐呼应,仿佛在“丈量”、“称重”、“评估”着此界的“根基”与“价值”,更有一道道无形的、带着审视与记录意味的“地脉视线”,穿透界壁,试图深入探查莲心界的地脉核心与本源构成。这是坤舆府“强制勘验”正式启动的信号!
而代表“窃痕”的银亮光点与代表“红尘”的幽暗光点,虽无这般宏大的声势,却也各自产生了微妙变化。银亮光点闪烁频率变得极有规律,仿佛在同步扫描、解析着下方因天律、坤舆之力介入而产生的各种能量与法则扰动,进行着冰冷的“数据收集”与“推演模拟”。幽暗光点则悄然扩散,色泽变得更加迷离难辨,散发出的意念混杂着好奇、玩味,以及一丝隐晦的、仿佛在期待“好戏开场”的恶趣味。
四方齐动,压力如山!整个莲心界的天地法则都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原上的生灵惊惶不安,草木低伏,鸟兽噤声。即便是远在莲心界边缘的修士,也能感觉到那股源自世界本源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婉脸色一白,立刻双手结印,眉心青莲印记光华璀璨,浩瀚的创世之力汹涌而出,与林念源急奏而起的、充满守护与稳固意韵的砺音道韵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层坚韧的青色光罩,勉强护住青莲核心区域,抵抗着那来自天穹的无形重压,并尝试干扰、隔绝那些试图深入探查的“地脉视线”。
“他们来了……比预想的还快!”陆明挣扎着想站起,却被苏婉以眼神制止。
“陆兄,你伤重未愈,不可妄动!”苏婉语气急促,额角已见汗珠,同时抵抗天律“规整”意念与坤舆“勘验”视线,对她消耗极大。“林兄,稳住地脉共鸣,绝不能让坤舆府的力量深入触及地脉核心与青莲本源!”
“明白!”林念源应道,竹笛声陡然变得低沉浑厚,如同大地脉动,与莲心界地脉之力共鸣,形成一道道无形的音波壁垒,层层阻隔那些探查的“视线”。
然而,天律与坤舆的力量层次太高,即便只是初步降临的“宣示”与“勘验”,也非他们二人能够完全阻挡。青色光罩在双重压力下剧烈波动,那些“地脉视线”虽然被大幅削弱、干扰,却仍有极其细微的一丝,如同最狡猾的泥鳅,穿透了音波壁垒的缝隙,朝着大地深处、朝着青莲本源所在,蜿蜒探去!
眼看那丝“视线”即将触及青莲根部,触及莲心界最核心的奥秘——
一直沉寂的归墟砚,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异动!
并非灰芒流转,也非道痕印发光,而是砚身之上,那道最深的纵裂深处,一股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冰冷、空寂、埋葬一切的恐怖意志,被外界这试图“规整”、“勘验”乃至“标记”此界本源的冒犯行为彻底激怒,轰然苏醒!
一道灰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波纹,自纵裂中无声扩散而出。这波纹所过之处,空间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变得模糊、虚化。那缕即将触及青莲本源的坤舆“地脉视线”,被这灰黑波纹轻轻一触,竟如同冰雪遇沸油,瞬间“消融”、“湮灭”,连半点痕迹都未留下!而高天之上,那正在凝聚的天律“规整法印”与坤舆“坐标烙印”,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相反的“归墟湮灭”之力所慑,光芒微微一滞,凝聚的速度明显放缓!
“又是这‘葬土’余孽之力!”莲心界外的无尽虚空中,仿佛同时响起了两声惊怒的低语,一道冰冷威严,一道厚重沉稳。
与此同时,似乎是被归墟意志的爆发所引动,亦或是感受到了外界加诸于此界的沉重恶意与危机,道痕印中心那点一直缓慢成长的翠绿灵光,猛然间光华大放!虽然依旧微小,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耀眼,散发出的生机道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坚韧”!
紧接着,一幕让苏婉三人震惊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道痕印周围,那灰白的光晕之中,之前被苏婉以“太和之气”反复浸润、调和的那一小片区域(主要是“信毒”残留被梳理过的部分),此刻仿佛受到了道种灵光“愤怒”情绪的感染,又或是与爆发的归墟意志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竟自主地、剧烈地波动起来!那片区域的灰芒不再是平和的流转,而是如同沸腾的水,其中被初步调和过的赤红能量丝,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迸发出灼热却不暴戾的光芒,与其他驳杂但已被稍稍梳理的能量一起,形成了一小团混沌而活跃的能量漩涡。
这能量漩涡并未攻击外界,反而以一种玄奥的方式,与道痕印核心的翠绿灵光,以及砚身纵裂中散发的灰黑归墟波纹,隐隐产生了共鸣与连接!三者之间,仿佛构成了一个极其简陋、却真实存在的微小“循环”——翠绿灵光提供“生机”与“灵性主导”,灰黑波纹提供“湮灭”与“守护”的边界,而那团活跃的混沌能量则如同“缓冲”与“燃料”。
这个微小“循环”成型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新生”、“守护”、“混沌”、“坚韧”的独特道韵,自归墟砚上冲天而起!这道韵虽然微弱,却层次极高,性质特异,它并未直接攻击天穹的道标与烙印,而是如同最坚定的“宣告”,悍然撞入了那正在降临的“规整”意念与“勘验”视场之中!
天律的“规整”意念,试图“规整”这道韵,却发现其内在蕴含着无穷的“变数”与“包容”,难以纳入既定的冰冷框架;坤舆的“勘验”视线,试图“解析”这道韵,却感到其核心处那点翠绿灵光蕴含着连他们都感到惊异的“成长性”与“独立性”,而那灰黑归墟意志更是充满了“不可知”与“危险性”!
这道韵的“宣告”,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奇石,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
高天上,天律的淡金法印与坤舆的土黄烙印,同时剧烈闪烁了几下,似乎内部正在经历着高速的推演、评估与……争执?
良久,那冰冷威严的意念再次传来,但似乎少了些绝对的“规整”强迫,多了几分审慎的“审视”:“目标异数,道基特异,牵扯‘葬土’、‘道种’等多重禁忌变数。初步评估,强行规整风险过高,易引发不可控连锁反应。拟变更方案:启动‘重点观测’与‘有限干涉’程序。待‘律殿’裁定,或时机成熟,再行定夺。”
那厚重沉稳的意念也随即响起:“此界‘根脚’复杂,涉及‘古约’模糊地带,‘葬土’之疑未消,道种变量突显。强制勘验暂缓,转为‘长期标记’与‘动态评估’。坤舆府保留随时启动‘正式勘验’之权利。”
两道意念达成某种共识后,高天上那淡金法印与土黄烙印的光芒开始缓缓内敛,不再试图强行压下或深入探查,而是化为一种更加隐晦、却更加持久的“标记”与“观测”状态,如同两只冰冷的眼睛,高悬于莲心界的天穹,默默注视着下方的一切。那种令人窒息的直接压迫感,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显然,归墟意志的意外爆发与道种灵光的“愤怒”宣告,让这两大势力意识到了莲心界内部蕴含的“不确定性”与“潜在风险”,它们暂时放弃了简单粗暴的“执法”与“勘验”,转而采取了更为谨慎、也更为长远的“观测”与“评估”策略。这固然减轻了眼前的直接压力,但也意味着莲心界将长期处于这两大巨头的严密监视之下,再无宁日。
而那四方道标,也随之恢复了相对平静的闪烁状态,只是其“观察”的意味,似乎更加专注了。
青莲之下,压力骤减,苏婉与林念源皆是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方才那一刻,他们真的感受到了界毁人亡的恐怖危机。
陆明也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沉重:“暂时退了……但恐怕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他们已将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今后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而且,‘长期标记’、‘动态评估’、‘重点观测’……这些名目,意味着麻烦远未结束。”
苏婉点头,望向归墟砚的目光充满复杂。危机因它而起,却也因它而暂时缓解。道痕印中心的翠绿灵光在爆发之后,似乎耗尽了力量,光芒重新变得微弱,但那份“愤怒”与“坚韧”的余韵犹在。砚身纵裂中的灰黑波纹也已平息,重归死寂。
“无论如何,我们赢得了喘息之机。”苏婉声音坚定,“趁此机会,陆兄你需尽快养伤。林兄,我们需更仔细地研读《太和蕴灵录》,加快调和道伤、温养道种的进程。必须在下一波更大的风暴来临前,让云轩醒来,让莲心界拥有真正自保的力量!”
三人相视,眼中皆是决然。前路艰险,但希望未绝。风雨前夕,唯有争分夺秒,砺剑以待。
而在莲心界天穹极高处,那新形成的、代表着天律“重点观测”与坤舆“长期标记”的两点隐晦光芒,如同悬顶的利剑,冷冷地昭示着,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