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回想起，那日见着伴随着杨士奇而来的神秘人。
那副情景，内心更是久久激荡不已，始终无法平静。
也正是那日的部署，才让整个局面推开了此前的困局。
而那日。
“……不妨向杨大人坦诚一句实情。”此时，朱高炽终于开口，“朝廷此次为根除草原之患所定的长远方略，乍听之下，确有可取之处。”
“然而，万事最惧变化。我们与草原上的牧民，本就遵循两套截然不同的生存之道。他们防备我们，我们亦然。”
“正因如此，有时小事可酿成大祸，而大事一旦失控，便再难挽回。”
“譬如眼下这一局……”朱高炽望向远处，轻叹摇头，“依我之见，莫要对他们寄予过多期望。屯重兵于此，定期震慑一番足矣。”
“岂能日日如防贼般戒备森严？”恰在此时。
杨士奇身后，那名戴着面具的身影忽然发声。
朱高炽一愣。
杨士奇亦急忙转身。来此途中，他早已明白，名义上是由他奉皇上与皇长孙之命领队前行。
但实际上。
真正掌握关键决策权的，乃至某些时刻连他自己也需听令行事的。
正是此人。
只是不知何故，对方身份似有隐情，不便公开露面，这才由他出面与燕王府周旋交涉。
“以雄兵镇守边关，固然可御外敌，却终究非万全之策。”
“更何况，北疆苦寒，若能确保充足的肉食供应，将士们方能更好地戍守边境。而大明也能获得稳定肉源。草原眼下虽显贫瘠，实则蕴藏着一笔可为大明所用的财富！”
“商镇之事，不可耽搁……”
“既然已到此处，便即刻行动为宜。”
言罢，朱雄英目光转向杨士奇。
“杨大人，此前交付你一册文书，先照其内容施行便是。”
杨士奇一怔，下意识追问：“先生，此举当真有效？”
“照做便是。”
朱高炽见杨士奇对那戴面具之人恭敬有加，心中对其身份愈发好奇。
不过。
此刻更令他在意的是——
杨士奇手中，当真握有解决诸般难题的办法？
于是。
朱高炽便随杨士奇而行，静观其后续举措。
反正在此无他事可为，父王交代的任务，便是与杨士奇建立良好关系。
身为燕王府长子，他虽不通武艺，却对政事、谋略皆怀浓厚兴趣，乐于探究。
而在史册记载中，待燕王靖难功成之后。
永乐帝仍屡次亲征漠北，处理朝政的重责，便落在了这位燕府世子，亦即未来的洪熙帝身上。
而接下来。
杨士奇的一系列举动，却让他一时难以理解，甚至愈发困惑。
只见杨士奇率先走入那群聚集喧嚷、寻求公道的牧民之中。
他以温和语调告知众人：已从大明带来大批医者，即刻将展开全面诊疗。
然而这些话。
大多数人并不相信。
众多商贾更是怒骂出声，言语间搬出各自靠山。
作为首批挺进北境、直接参与大明经略草原国策的商人。
他们背后的势力，大多是一方豪强！
其中不乏藩王或世家门阀的代表人物。
他们对杨士奇的说法嗤之以鼻，只想立刻撤离。
此次投资血本无归，损失惨重，若不携更多资财返回，恐性命堪忧。
眼看温和的言辞已无法平息局势，
杨士奇索性收起方才的宽容神色，转而露出冷峻决绝之态。
“诸位……想必都清楚，如今谁也不能随意离开。”
“我自京师而来，奉的是圣上亲授之命。若诸位让我难做，我也绝不让任何人轻松。”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所有人皆须遵从我们立下的章程。”
“若有异议者……”
“再敢喧哗质疑，当场斩首！”
话音落地，立时有人心生怯意，低头不语。
却也有人嗤笑出声，执意挑衅试探。
正逢新官履任，当立威严，而杨士奇本就非优柔寡断之辈，当即狠下决心，亲自下令斩杀数人，以儆其余。
场中这才彻底归于寂静。
“先前在此负责救治病患的，尽数站到这边。”
“负责守卫巡查的，列于另一侧。”
杨士奇抬手指明方位，继而目光扫向商贾人群：
“尔等商贾，原地不动，不得擅移。”
朱高炽凝视着杨士奇的背影，起初并不理解其用意。
然而，待对方将众人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安排妥当，并开始部署任务时，连他也怔住了。
“先将此地每一寸土地彻底清扫。”
“医者专司清理伤病者的创口与躯体。”
“此后凡饮水，必须煮沸后方可饮用。”
“凡愿参与劳作之人，每日可得丰厚酬劳。”
“至于商贾所携大批牛羊，集中圈养一处，存亡听天由命。”
随着杨士奇一一宣示完毕，瞬间，随行而来的医者们已自发上前。
他们以丝巾掩面，第一件事竟是烧水，随即着手清洗各处污秽……
不仅如此，连军中士卒亦纷纷投入洗刷清理之中。
废弃衣物尽数焚毁，曾有人活动过的区域遍撒草木灰消毒……
伤者所用旧布条大多弃置，改换为杨士奇一行带来的新型洁净纱布。
这一幕令朱高炽茫然不解。
在他看来，许多物品尚可洗涤再用，无需轻易丢弃。
毕竟多年来皆是如此度过的。
更让他困惑的是，杨士奇并未立刻命医者施诊救人，反而是令所有人整整一日都在进行“清扫整治”！
甚至此后数日、数月，都将持续推行此类规制。
朱高炽百思莫解。
所幸，待杨士奇各项指令下达完毕，各环节渐入正轨，只需指派专人负责各阶段事务，便无需事必躬亲。
他这才腾出手来，应对这位燕王府的嫡长子。
“殿下只管静观其变。”
“这些举措，至少能阻止环境进一步恶化。”
朱高炽眉头紧锁：“杨大人若有良策，我自可安心，也能向父王有所交代。”
“但若只重清洁，迟迟不展开医治，众人之心终究难以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