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自鬼力赤开口第一句起,也速迭儿身边的近臣便怒不可遏,厉声呵斥。
“鬼力赤!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大汗乃受奸人蒙蔽,况且大汗之谋略本无差错,胜负不过在一招之间!”
鬼力赤仰天狂笑,“一招?”
笑声沙哑如裂帛,他骤然怒目圆睁,血丝布满双瞳,满溢着滔天怒火。
“荒谬!”
“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怀揣再攻大明的妄念来到此地!”
“尔等可见过那火器之威?是我们可用刀箭抗衡的吗?”
“我们连大明的动向,都要靠他人传递消息!”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竟敢笃定,我们必能取胜?”
“此前,我鬼力赤屡次劝阻,为何无人肯听?”
“大汗!”
最后一刻,鬼力赤直视也速迭儿,步步逼近!
“既然抉择有误,那就亲自上天,向那些因你而死的英魂忏悔!”
“且看苍鹰是否愿意宽恕你!”
话音未落——
也速迭儿脸色剧变!
身旁近臣亦察觉异样,急声呼喊:“来人……来人!”
然而,那嘶哑之声刚出口,便戛然而止——
“噗”的一声!
阿露台手中紧握一柄细长匕首,猛然刺穿厚重兽皮袄,直没入心口。
也速迭儿顿时面色惨白,顾不得臂上剧痛,转身欲逃。
只是……
“砰”的巨响!
整个营帐内骤然爆发出如雷轰鸣!只见鬼力赤从怀中取出一支粗制火铳。
火铳构造简陋,弹药甚至只是碎石。
但如此近距——
已然足够。
也速迭儿身躯僵立原地,头颅崩裂,碎石嵌入脑中!
扑通倒地……
一代枭雄,曾胆敢弑君称尊的北元大汗也速迭儿,终归尘土。
他如何登上汗位,便如何在汗位陨落。
这是北元朝廷的第二次弑君!
鬼力赤,在亲手终结脱古斯帖木儿之后,如今再度诛杀也速迭儿,登临大汗之位!
此刻……
帐内仅余三人,默然无语。
他们彼此对望,为首的阿鲁台略带恭敬。
“大汗!”
鬼力赤当着他们的面行此大事,自然早已暗通消息。
然而——
几人望着他手中那件兵器,仍难掩忧虑。
此物,正是明军所用的火器。
虽远不及明军精良,威力有限,但对于尚处刀剑时代的他们而言,已是令人胆寒的存在。
若鬼力赤心存疑虑,朝他们开上一枪,恐怕今日谁都无法活着踏出这营帐。
“放心!”
仿佛感知到四周的疑虑,鬼力赤扬起手中的火器说道:“这只是粗劣的仿造品,我们还无法做到明军那般精炼的火药。”
他轻叹一声,眼中却骤然燃起希望之光。
“但正因为有明军的存在,我们才有了前进的方向!我们终于明白该往何处去了!”
“若始终没有与明军匹敌的武器,我们将永世困于这茫茫草原,此生再难南进一步!”
“甚至……还会面临族灭之祸!”
身旁几人神色凝重,纷纷点头附和,却又难掩内心的彷徨。
“那么眼下,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鬼力赤显然早已胸有成竹。
他目光投向遥远的西北方,低喝一声——“走!”
“走?”
“离开此地!”鬼力赤语气坚定,毫无迟疑。
“我不是也速迭儿,我不必守护那虚妄的北元荣光!”
“自脱古思帖木儿陨落之后,元朝便已走入历史尘埃。”
“也速迭儿是他们的罪人!”
“但我不是!”
“明军势不可挡!我们无力与之争锋!”
“从今往后,再无北元!”
鬼力赤肃然宣告,声音沉重如铁。
“我们要重拾本族之名——塔塔尔!”
塔塔尔——乃明人音译之称。
即为鞑靼部!
鬼力赤率领其部众,决然踏上西迁之路。
草原辽阔无垠,在这个时代近乎望不到边际。昔日黄金家族所统辖的四大汗国,疆域横跨万里。
鬼力赤坚信,即便无法战胜大明,他们仍可纵横驰骋于这片草原之上。
只要一步步效仿明军的武器技术,终有一日,他将率领整个塔塔尔部,再度一统草原诸部。
届时,方有资格与大明分庭抗礼。
“待那时,我要让帖木儿那位四王子,亲自尝尽今日加诸我身的屈辱!”
这位新任的鞑靼首领,正式引领部族西行远徙!
而原属北元汗庭的各方势力,在失去共主之后,陷入纷争。
乱局之中,一股新的力量悄然崛起——
瓦剌!
鞑靼、瓦剌!
本应在历史上并立争雄的两大部族,竟在此时提前十年重现于世!
......
三日之后。
明军营帐连绵分布于高丽入口处,秩序井然。
中央帅帐之内,燕王披甲执剑,正细细梳理近日传来的各项消息。
其中,有来自北平城的情报,有王妃寄来的家书,也有深入高丽探得的情报……
其一——
北平燕王妃来信提及,京城派来的杨士奇果然才干不凡。
仅数日之间,便整顿了伤兵营与商业四镇的混乱局面。
腹泻、痢疾等疫病虽未根除,但已彻底阻断传播;少数重症者亦从濒死边缘被救回。
固然仍有伤亡,但整体局势已大为好转。
照此趋势,不出几日,四镇便可恢复运转。
其二——
近日与也速迭儿交战,明军虽装备火器,仍不免有所伤亡。
然而所有伤员一旦送入伤兵营,死亡率骤降,轻伤者数日内即可康复如初。
其三——
高丽境内,原本得知也速迭儿支援消息的王璞,即高丽王氏族长,自以为胜券在握,对李成桂的态度愈发倨傲。
李成桂察觉后,索性撕破脸面,双方再起刀兵!
李成桂无奈之下,接连三次遣使向燕王求援,称高li王勾结北元余孽,罪不容诛,理应铲奸除害、以正纲纪!
然而!
这三桩喜讯,换作往日,任何一件都足以令燕王欣然开怀!
可他最期盼的那个消息,却始终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