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朱高煦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小子在永乐朝也没见他这么混啊
接下来的几天，常州衙门后院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朱高煦没再对朱瞻基动手，但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吃饭时，朱瞻基得小心翼翼地给二叔倒酒
走路时，得落后半步，说话时，得配着十二分的小心
稍有做得不合朱高煦心意的地方，迎来的就是一声冷哼或是一个凌厉的眼神，足以让朱瞻基心惊胆战半天
但奇怪的是，这种近乎奴役的相处中
朱瞻基那颗被恐惧填满的心，反而渐渐安定下来
他真切地感受到，二叔虽然脾气火爆，下手狠辣，但似乎真的没想杀他
在暴打他那次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一次晚饭后，朱瞻基鼓起勇气，小声问正在剔牙的朱高煦
“二叔，您......您真的不杀我了？”
朱高煦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杀你？脏了老子的手！再说，真把你弄死了，我大哥，还有老头子那边，老子怎么交代？”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
“老子气的是你不念亲情，手段酷烈！揍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治你，就行了！真要你的命......哼，老子还没那么下作！”
这话说得粗鲁，却让朱瞻基鼻子一酸
他忽然明白了，二叔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他的命，而是一个态度，一个对亲情的敬畏
又过了几日
楚河觉得常州这边实在没什么乐子可看了，便决定打道回应天
朱高煦自然同行，名义上是押送朱瞻基
实则也是看着这小子，别在路上出什么幺蛾子
一路无话
抵达应天城时，已是黄昏
朱高煦直接把朱瞻基拎到了燕王府
一进府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庭院，朱瞻基紧绷了一路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开
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委屈和后怕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的朱高炽
“爹——！！”
朱瞻基如同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也顾不上什么皇帝威仪了，连滚带爬地就扑了过去
一把抱住朱高炽肥胖的大腿，放声大哭！
“爹！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二叔......二叔他打我！他差点打死我啊！您看看我身上，全是伤！呜呜呜......”
他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涕泪横流，把朱高炽的袍子都蹭湿了一大片
朱高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一愣
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像个一百多斤孩子的皇帝儿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些心疼
他胖手拍了拍朱瞻基的后背，无奈道
“行了行了，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
“我不！爹！二叔太狠了！他拿拳头揍我，拿脚踹我！还......还拿锅吓唬我！我差点就回不来见您了！”
朱瞻基死死抱着不撒手，继续哭诉，把在常州挨揍的细节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朱高炽听得嘴角直抽搐
抬眼看向后面跟进来的朱高煦
朱高煦抱着臂膀
一脸“就是我干的，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大哥，你别听这小子胡说！我就轻轻教训了他一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长辈！皮都没破几处！”
“轻轻教训？！”
朱瞻基猛地抬起头，指着自己依旧有些青紫的眼眶和嘴角
“这叫轻轻教训？！爹您看！还有我身上......”他说着就要解龙袍。
“够了！”
朱高炽赶紧按住他，头疼不已
“像什么话！都给我进屋里说！”
好不容易把哭哭啼啼的朱瞻基弄进屋里
朱高炽还没来得及细问，小朱棣闻讯也赶了过来
“我孙子呢！我孙子在哪呢？”
朱瞻基一看到年轻版的爷爷
仿佛又找到了靠山，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抱着小朱棣的腿继续嚎
“爷爷！您要替孙儿做主啊！二叔他目无尊长，欺凌君上......他......他暴打我啊！”
小朱棣被他抱得一趔趄
看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孙子
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朱高炽，又看向朱高煦，皱眉道
“高煦，你真下那么重的手？”
朱高煦梗着脖子
“爹！您是不知道这小子在那边干了什么！他把他二叔我，用铜缸扣住，活活烤死了！我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小朱棣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看向朱瞻基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把朱瞻基拉起来
“行了，先起来，此事......唉，一笔糊涂账！”
朱瞻基见在爷爷这里似乎也讨不到完全的公道，哭得更伤心了
第二天一早
朱瞻基肿着一双桃子眼，又跑去了坤宁宫
马皇后早就听说了此事
见到朱瞻基这副狼狈委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太奶！”
朱瞻基跪在马皇后面前，泣不成声
“孙儿知道错了......孙儿当初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可二叔他......他打得孙儿好疼啊......孙儿再也不敢了......”
马皇后把他扶起来，拿手帕给他擦眼泪，温声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二叔那个混账脾气，奶奶是知道的，他打你，是他不对，奶奶回头说他！”
她摸着朱瞻基的头，语重心长
“可是瞻基啊，你也要记住这次的教训。天家无私事，但天家更重亲情，有些线，一旦跨过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二叔纵有千般不是，他也是你的亲叔叔，血脉相连，岂能动用那般酷刑？这次你二叔打你，是替你太祖爷爷，替你父亲，教训你！让你记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朱瞻基抽噎着点头
“孙儿记住了......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从坤宁宫出来，朱瞻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东宫
朱标见到他，倒是很平静，赐了座，上了茶
朱瞻基不敢像在别处那样放肆大哭，只是红着眼眶
将自己如何被楚河钓来，如何在常州被二叔教导经过
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委屈
朱标静静地听着，末了，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高煦动手打你，于礼不合，于法不符，此事，孤会申斥他”
朱瞻基心中一喜，以为太子伯公要为他主持公道
然而朱标话锋一转
“但是，瞻基，你需明白，高煦为何打你？若非你在他那一世，种下恶因，何来今日之苦果？身为帝王，手握生杀大权，更需慎之又慎”
“刑罚之设，非泄愤虐杀，你以铜缸炙烤亲叔，非人君所为，有伤天和，亦失民心”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朱瞻基
“此次经历，于你而言，是劫难，亦是机缘。望你能真正幡然醒悟，刻骨铭心，回到你的时代后，如何对待宗亲，如何运用权柄，望你好自为之”
朱瞻基被朱标这番话说得冷汗涔涔，心中的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
只剩下深深的惭愧和敬畏，他起身，郑重行礼
“瞻基......谨记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