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秦淮河畔，某处隐秘的宅院
这里并非勋贵府邸，也非官员宅院，而是一处看似普通的富商别业
然而，此刻聚集在密室内的几人，身份却非同小可
若是朱标或朱高炽在此，定能认出
其中就有之前在大殿上义正辞严附和陈恒，张翼的某位侯爷
还有两位在朝中颇有清名的御史。
只是此刻，他们脸上全无朝堂上的正气凛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愤怒和忧虑
“永嘉侯、江夏侯......说没就没了！家产抄没，子孙流放！太子殿下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一位侯爷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后怕
“何止是动真格？我看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
另一位御史愤愤道
“那楚河在常州，简直就是一条疯狗！还有那朱高炽，把着钱袋子，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我们以往那些门路，几乎都被堵死了！”
“堵死还是小事，我怕的是......秋后算账！”
那位侯爷忧心忡忡
“我们在梅家那边，多多少少也沾了些好处，虽然及时切割了，但谁能保证不留下点痕迹？太子殿下如今重用朱高炽，李景隆这些小子，分明是要培养新人，替换我们这些老家伙！”
密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替换？哪有那么容易！”
一直沉默的一位老者缓缓开口，他虽无官职在身，但在江南士林和商界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与梅家也关系匪浅
“朝廷离不开我们稳定地方，筹措粮饷。太子殿下此举，无非是杀鸡儆猴，让我们安分些罢了”
“安分？怎么安分？”
那位御史苦笑
“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到我们头上？”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刀既然已经举起，就不会轻易放下，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太子殿下要整顿，要集权，我们便顺着他。但在下面......该是我们的，还是我们的，只不过，手段要更隐蔽！”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江南的钱粮赋税，错综复杂，绝非一个朱高炽能完全理清的”
“各地卫所，盘根错节，也绝非李文忠远在倭国就能遥控，我们......静观其变，以待天时”
他的话，仿佛给在座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是啊，大明疆域辽阔，治理起来千头万绪，绝非一次雷霆手段就能彻底肃清
只要根基还在，总有周旋的余地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双无形的眼睛，早已注意到了这个看似普通的宅院，
诏狱
烛火摇曳，映照着典风那张万年不变的面孔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薄薄的卷宗，上面记录着近期对几个勋贵及其关联人员的例行监视情况
其中，关于那处宅院的记录看似平常，无非是些文人士子，商贾之流的寻常聚会
但典风的指尖，却反复在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名字上划过
一位是致仕多年的老翰林
一位是看似只经营绸缎庄，实则与梅家旧部往来密切的商贾
还有一位，是五军都督府某位侯爷府上的清客
这三人在不同时间，以不同理由进入那宅院，本身并无问题
但典风隐隐觉得这背后有一根无形的线。
他沉默片刻，取过一张新的纸，用极其简练的文字写下几道命令
“查，老翰林近三月所有书信往来，重点关注与常州，扬州，松江等地联系”
“查，绸缎庄近半年大额银钱流向，尤其关注与北方边镇，沿海船队的交易”
“查，侯府清客近日接触的所有人员，及其在主家经手的所有田庄，店铺变更记录”
“目标宅院，加派两组暗哨，记录所有出入人员，设法获取其谈话内容”
他知道，真正的大鱼，不会轻易露出破绽，需要的是耐心和精准
东宫，书房
朱标听着朱高炽关于漕运新政试行情况的汇报，不时点头
当朱高炽汇报完毕，准备告退时，朱标却叫住了他
“高炽，稍等”
朱标从案头拿起一份密奏，递给朱高炽
“这是典风刚送来的，你看看”
朱高炽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胖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大伯，这些人......还是不死心啊，虽然动作更隐蔽了，但串联的迹象很明显”
朱标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平静无波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次清算，只能震慑一时，无法根除积弊，这些人，盘根错节，利益交织，只要有机会，总会想着恢复旧观，”
“那......大伯的意思是？”朱高炽试探着问
“典风既然已经盯上了，就让他继续查”
朱标放下茶杯，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过，这次不必再搞出如之前那般大的动静。找准关键，精准打击即可”
“你配合典风，从钱粮账目上入手，看看他们最近在哪些地方动了手脚”
朱标的目光变得深邃
“孤要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刀，一直架在脖子上，安分守己，尚有富贵可享，若敢伸爪，剁掉的就不只是一两根指头了”
“儿臣明白！”
朱高凛然应命
接下来的一个月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暗中展开
典风指挥的暗探渗透到各个角落
收集着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碎片
而朱高炽则调动户部精英，配合着锦衣卫
开始对几个重点目标名下的产业，田庄，商号进行不动声色的账目核查
过程波澜不惊，甚至没有惊动任何目标
但一条条隐秘的资金流向，一桩桩看似合法却经不起深究的田产交易
一个个被安插到关键位置的“自己人”，逐渐被梳理出来，汇集成册
时机成熟！
这一日，并无大朝
朱标只是在日常召见几位重臣议事之后，看似随意地留下了鹤庆侯张翼和普定侯陈恒
暖阁内，茶香袅袅
朱标神色温和，与二人闲聊了几句家常，问及他们家中子弟的近况
张翼和陈恒心中暗自得意，以为太子殿下这是要倚重他们，态度愈发恭谨
然而，当朱标话锋一转
问及他们名下几处新近购入的田庄资金来源
以及其家族商号与北方某边镇将领的正常生意往来时，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朱标没有发怒
只是将朱高炽整理好的那份简明账目摘要，轻轻推到了他们面前
“二位爱卿，看看这些，可有出入？”
朱标的语气依旧平和，手里的茶杯还捧在手里
张翼和陈恒颤抖着拿起那几张纸
只看了几眼，便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臣......臣冤枉！这......这定是有人构陷！”张翼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构陷？”朱标轻轻哼了一声
“你这话说的蛮有意思，当初胡惟庸也是这么说的，到头来不还是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