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的雷霆手段，如同给神都这座即将沸腾的巨釜扣上了沉重的盖子。玄甲禁军的身影遍布大街小巷，冰冷的甲胄反射着仙台诡谲的光芒，“九幽玄煞大阵”淡黑色的光晕笼罩天穹，隔绝了部分来自天外的压抑灵压，也隔绝了寻常人的窥探。街面上，往日摩肩接踵的人流稀疏了许多，商铺虽在戒严令下勉强营业，却门可罗雀，一种被强力压制下的、诡异的宁静笼罩了全城。
然而，压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或者，以更隐蔽的方式寻找宣泄的出口。
当阳光（或者说，仙台光芒模拟出的白昼）再次降临，神都坊市间那些看似平静的角落，暗流开始以更刁钻的角度涌动。
“客官，您听说了吗？”城南一家老字号的茶楼，店小二一边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桌子，一边对熟客压低声音，眼神飘忽地瞥向窗外巡逻的禁军，“昨夜北城那边，可是抬出去好几具尸体，都是因为妄议朝政，被……咔嚓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熟客是个小商人，闻言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脸色发白：“不……不能吧？不是说只是戒严吗？”
“戒严？”小二嗤笑一声，声音更低，“那是明面上的！我表舅在衙门里当差，他偷偷告诉我，宫里那位……怕是早就撑不住了！现在是皇后娘娘为了稳住局面，秘不发丧呢！”
“什么？！”商人骇然失色，“陛下他……”
“嘘！小声点！”小二紧张地四下张望，“你想害死我啊！这事儿啊，八九不离十！你想想，万族大军压境，三位大罗金仙啊！上次一个就差点灭了咱们，陛下要是真没事，能到现在还不露面？全靠皇后一个女人家在前面顶着？这不合常理！”
类似的对话，在不同的茶馆、酒肆、乃至一些看似寻常的民居中，以惊人的相似度悄然传播着。万族联盟的间谍们，如同最了解猎物习性的毒蛇，精准地利用了边境压力带来的普遍恐惧心理，将之前被姚若曦公告暂时压下的“陛下已陨”的谣言，重新包装，加入了“秘不发丧”、“武力镇压”等更具冲击力和“合理性”的细节。
谣言如同无形的孢子，在压抑的空气中飘散，寻找着那些内心本就充满不安的宿主。
很快，更恶毒的版本开始出现，并且目标直指姚若曦本人和飞升计划的核心。
在某个需要通过特殊玉简才能接入的、加密的坊市论坛神念空间中，几个新注册的、身份隐匿的“知情者”发布了骇人听闻的“内幕”。
“号外！惊天阴谋揭露！所谓飞升，根本就是皇后姚若曦与万族联盟达成的肮脏交易！”
“证据确凿！皇后早已暗中投靠万族，飞升仙台的真实作用，是一个超大规模的献祭法阵！”
“目的有三：一，献祭我等亿万生灵的精魂，助万族大能突破境界；二，将青阳界残骸作为投名状，换取她在万族联盟中的一席之地；三，彻底抹杀林浩陛下存在的痕迹，永绝后患！”
“尔等细想，为何陛下重伤不醒？为何皇后急于飞升？为何万族舰队偏偏在此时压境？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我们，都是被蒙在鼓里、待宰的祭品！”
这些帖子用词极具煽动性，甚至“引用”了一些半真半假、断章取义的“内部文件截图”和“阵法解析图”（自然是伪造的），将姚若曦塑造成了一个阴险狡诈、卖界求荣的毒妇，将飞升描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所有青阳子民的灭绝阴谋。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开始不受控制地晕染开来。
尽管官方戒严令森严，尽管大部分民众仍对朝廷抱有基本的信任，但在生死存亡的巨大压力下，总有部分人会选择相信更坏、更能解释当前困境的“真相”。
首先出现反应的是神都周边的几个卫星城镇。一些富户和低阶修士家族，开始暗中变卖产业，收拾细软，试图通过各种渠道逃离神都区域，前往他们认为更“安全”的偏远州郡。虽然王虎早已下令封锁要道，但巨大的利益驱使下，总有铤而走险者，黑市上逃离神都的“路引”价格一夜之间飙升了数十倍。
紧接着，神都内部，一些区域出现了小规模的抢购风潮。尤其是粮食、丹药、以及据说能一定程度上抵御能量冲击的低级护身符箓，成为抢手货。几家大型商行门前排起了长队，人心惶惶，维持秩序的衙役不得不增派人手，甚至动用武力才勉强压制住几处即将失控的场面。
“让我进去！我要买米！”
“丹药！疗伤丹药还有没有？”
“官府是不是要把粮食都收上去留给那些大人物？我们平民就不管了吗？”
“飞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先囤点东西活命要紧！”
争吵声、哭喊声、以及衙役的呵斥声，在戒严令下显得格外刺耳。这种源于生存本能的恐慌，比任何谣言都更具传染性。
一座看似普通的民居地窖内。
几名身着青阳界普通服饰，但眼神锐利、气息内敛的人聚在一起。为首的，正是那名曾在茶馆散布谣言的“店小二”，此刻他脸上早已没了那份市侩，只有冰冷的算计。
“效果不错。”他沙哑着开口，“‘秘不发丧’和‘献祭论’已经传开，恐慌开始蔓延。接下来，执行‘种子计划’，重点在工部下属的工匠聚居区，以及负责维护军魂柱网络的低阶阵法师中散播‘区别对待’言论，就说……飞升名额有限，只有皇室、高官及其亲信才能登船，其余人，包括这些卖命的工匠，都将被抛弃，甚至……作为启动仙台的最后能量。”
另一人点头：“明白。另外，坊市论坛那边，风闻司的‘清道夫’活动频繁，我们已经损失了三个节点。是否暂时沉寂？”
“不。”“店小二”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恰恰相反，加大投放力度！用更多的虚假身份，更极端的言论！风闻司人手有限，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个够！我们要的，就是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暇他顾！为‘归寂之风’的启动，创造最混乱的土壤！”
…………
神都，风闻司地下总部。
冷锋面前的光幕上，代表谣言热点的红光如同燎原之火，虽然单个规模不大，但数量众多，且彼此孤立，难以追踪到真正的核心源头。一份份急报堆在他的案头，全是关于各地出现抢购、逃离以及质疑飞升公平性的报告。
“都指挥使，抓获散播谣言者十七人，但都是外围小鱼，对上线一无所知，用的是单线联系和死间手法。”一名属下疲惫地汇报。
冷锋面沉如水，指尖敲击着桌面。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但敌人却像滑不留手的泥鳅，隐藏在民众的恐慌之下。
“娘娘那边……”属下迟疑道。
“暂时不要用这些琐事打扰娘娘。”冷锋打断他，声音冰冷，“加大监控力度，尤其是工部和天工部相关区域。对抓获者，用搜魂术！无论如何，给我撬开一条缝！”
“是！”
属下领命而去。冷锋独自站在光幕前，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红光，眉头紧锁。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还隐藏在更深沉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