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宸的出使,在绝对保密中进行。
他只带了两名最信任、修为已达金丹中期的贴身护卫,以及一位精通谈判与律法的家族客卿。
一行四人,乔装改扮,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林家势力范围,绕开可能被主战派监控的路线,由听云阁的暗线指引,朝着天玄宗山门所在的西域腹地疾行。
沿途,通过陆魁掌控的情报网络,林宸不断收到关于天玄宗内部的最新动态:宗主云栖真人近几日频繁召见数位主和派长老,态度似乎有所松动,主战派则以执法长老为首,四处串联,试图阻挠任何和谈可能,并加紧了在前线的挑衅行动,似乎想制造更多既成事实来绑架宗门决策。
同时,听云阁也提供了一份极为详尽的天玄宗主和派核心人物名单及其性格喜好分析,甚至包括一些可能促成会面的中间人渠道。
七日后,林宸一行抵达天玄宗势力边缘一座名为望仙镇的修士坊市。
这里是天玄宗门下产业,鱼龙混杂,却也最适合进行秘密接触。
按照计划,林宸没有直接前往天玄宗山门,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通过听云阁安排的隐秘渠道,向名单上一位与云栖真人关系密切、且素来主张克制的外务长老青玉道人,递上了一封密信和一枚作为信物的林家少主令牌。
密信内容简洁而恳切,阐明了林家不愿轻启战端、希望和平解决争端的意愿,附上了林宸那份联合开发方案的概要,并点明愿意就伏击补给队事件进行严肃交涉。
信末,林宸以个人身份请求与青玉长老秘密一晤,共商避免两派弟子流血之策。
信送出后,便是忐忑的等待。
林宸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若对方直接拒绝或泄露消息给主战派,此行便算失败了大半。
幸运的是,或许是林宸的少主身份和信中透露的诚意打动了对方,或许是云栖真人本身就有意平息事端,仅仅一日后,便有了回音。
回信同样隐秘,约林宸次日子夜,在望仙镇外百里一处名为碧霞涧的僻静山谷相见,只可带一名随从。
机会来了!
林宸精神一振,立刻着手准备。
他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问题,熟记方案细节,并听取了客卿关于谈判技巧的最后建议。
沈若通过雨花石传来的最后一句叮嘱也萦绕耳边:“沉着,坦诚,示之以利,晓之以害。你代表的是林家未来,而非仅仅是你父亲的意志。”
子夜,月隐星稀。落霞涧内雾气弥漫,更添几分神秘与肃杀。
林宸只带了那名客卿,如期赴约。
山谷深处,早已有两道身影等候,正是青松道人与其一名弟子。
双方见面,气氛颇为凝重,彼此神识一番谨慎探查。
青玉道人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老者,元婴初期修为。
他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林家少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林宸的年轻超出他的预料,但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以及眼中清澈而坚定的光芒,却让他不敢小觑。
“林少主果然胆识过人,亲赴险地。”青玉道人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青玉长老谬赞,为家族计,为两地修士生灵计,宸不敢惜身。”林宸不卑不亢地行礼,“此次冒昧约见长老,实是怀揣化解干戈之诚意而来。”
没有过多寒暄,双方很快切入正题。
林宸首先就伏击补给队事件,代表林家提出严正抗议,要求天玄宗交出凶手、赔偿损失,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态度坚决而强硬。
这是谈判的底线,也是展示林家并非软弱可欺。
青玉道人对此并未回避,坦言此事乃前线个别激进弟子擅自行动,宗门已着手调查,并暗示若谈判顺利,宗主不吝严惩以儆效尤。这等于变相承认了错误,给出了交代的承诺。
初步建立谈判基础后,林宸顺势拿出了关于云山灵矿缓冲地带联合开发的详细方案。
他不再以林家少主的强势身份,而是以寻求双方最大利益的合作者姿态,条分缕析地阐述:
从地质勘探数据证明缓冲地带矿藏更丰、开采更易,到提出依据双方投入,人力、物力、技术和贡献,如提供安全保障、开采技术进行弹性分成的公平原则。
再到建议成立联合管理委员会,由双方共同派人监督执行,确保协议落实;甚至提出了前期合作成功后可进一步探讨核心争议区解决路径的远景……
他的讲述逻辑严密,数据详实,既充分考虑了林家利益,确保主导权和合理分成,也照顾了天玄宗的面子和实际需求,获得稳定矿产来源和开发权,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与远见。
青玉道人听得极为认真,不时提问,林宸均对答如流,客卿也从旁补充法律与契约细节。
显然,这份方案并非仓促之作,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精心准备。
“林少主此策……颇具新意。”青玉道人沉吟良久,缓缓道,“然,云山争端涉及宗门颜面与利益,非老夫一人可决。且我宗内……主战之声亦不容小觑。”
“晚辈明白。”林宸神色不变,“正因主战之声喧嚣,才更需像长老这般明智之士,力挽狂澜。战端一开,生灵涂炭,两败俱伤,无论对林家还是天玄宗,皆是劫难。而合作开发,则是化干戈为玉帛,变争斗为共利。长老可细思,是短暂的颜面与不确定的战胜重要,还是长久的实利与边境的安宁重要?”
他顿了顿,声音更显诚恳:“况且,晚辈此次前来,家父(虽未明言,但既允我全权处理,其意已明。若贵宗宗主与诸位长老认可此方案,我林家愿以此为基础,与贵宗缔结百年和睦之约,共治云山。”
百年和睦之约几个字,让青玉道人目光微微一闪。
这诱惑力太大了。若能以一次边境争端,换来与中州霸主林家长达百年的稳定关系和实实在在的矿产利益,对天玄宗巩固东域地位、专心内部发展极为有利。
这场秘密会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最终,青玉道人收下了林宸的方案副本,表示会立刻秘密呈报宗主云栖真人及几位核心主和派长老商议,并约定三日后再通消息。
会谈结束,林宸悄然返回望仙镇,心中并无太多轻松。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天玄宗内部的博弈,主战派的反扑,以及……父亲林汝州那边的态度,都还是未知数。
但他已经成功地,将一颗和平的种子,埋入了天玄宗最高决策层。
接下来,就要看云栖真人如何权衡,以及听云阁和母亲在暗处,能否帮助这颗种子顺利发芽了。
与此同时,林家内部,林汝州也收到了林宸已与天玄宗高层秘密接触的消息。
他心情复杂,一方面对儿子擅作主张、绕过自己与敌谈判感到不悦,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可能有效的方式。
他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结果,并严令封锁消息,绝不能让主战派或外界知晓少主正在进行的秘密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