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的研究室,成了风暴眼中唯一的孤岛。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也隔绝了那些或好奇或恐惧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草药和仪器运行时特有的金属臭氧味,冰冷,却让人奇异地安心。
苏念安被安置在行军床上,身上盖着谢辰那件染血的白大褂(他已经换了一件新的)。
她依旧极度虚弱,体内紊乱的能量让她无法维持稳定的人形。
毛茸茸的狐耳时隐时现,蓬松的尾巴也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弹出来,无力地扫过床单,然后又倏地消失,过一会儿又顽皮(或者说可怜)地冒出来。
她就像一台信号不良的电视机,在人形与半狐形态间不稳定地切换,眉头紧蹙,显然很不舒服。
谢辰没有浪费时间。
他像一台最高效的机器,迅速在苏念安身边架设起各种仪器——有测量基础生命体征的,有记录脑电波(粗糙版)的。
甚至还有几台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看起来奇形怪状、用途不明的设备,上面布满了旋钮和闪烁的小灯。
他先是用听诊器听了她的心肺(心跳频率快得异常,且伴有奇异的杂音),又取了指尖血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活性高得离谱)。
最后将几个连着电线的金属贴片,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额头、手腕和……偶尔显现的狐狸耳朵内侧。
“能量波动频率与情绪应激曲线存在 87.3% 的正相关性……”
谢辰一边观察着仪器上跳动的波形和数据,一边在记录本上飞快地书写,口中喃喃自语。
“精神力高度集中时,波形振幅增大;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恐惧、悲伤后,波形紊乱,伴随形态失稳……”
他调出之前记录的、关于苏念安在手术台上爆发超常能力时的数据,与现在虚弱状态的数据进行比对。
结论越来越清晰。
“频繁使用特殊能力,巨大的精神压力,是导致能量核心过载和形态锁失效的主因。”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苏念安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类似于……精密仪器长期超负荷运转,且缺乏有效的冷却和维护机制。”
找到了症结,接下来就是尝试“治疗”。
他首先配制了一支强效安神的药剂,小心地喂她服下。
看着她因为药剂的苦涩而即使在昏迷中也皱起的小脸,谢辰动作顿了顿,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点之前沈清和送来的、据说很珍贵的蜂蜜,用手指蘸了一点,轻轻抹在她的嘴唇上。
然后,他启动了那台最像“黑科技”的装置——一个带着耳机状接收器的、发出低沉嗡鸣的盒子。
他调整着旋钮,试图找到一种能够与她紊乱能量波产生“和谐共振”的稳定频率。
“尝试注入 7.83hz 舒曼波模拟信号……无效。”
“切换为 432hz 基准频率,叠加阿尔法波调制……能量波动略有减缓,但形态锁定未恢复。”
“尝试微电流刺激特定穴位……反应剧烈!立即停止!”
实验过程中状况百出。
有一次微电流刺激过强,苏念安“嗷”一嗓子,头顶的狐耳炸毛般竖起,尾巴也瞬间绷直,把旁边一台仪器上的烧瓶都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谢辰面不改色地记录:“对特定频率电流敏感,排斥反应强烈。需寻找非侵入性稳定方案。”
还有一次,他尝试某种高频声波时,那声音尖锐得让昏迷中的苏念安都捂住了耳朵(虽然没醒),尾巴烦躁地拍打着床铺,嘟囔着:
“……别吵……宿舍楼……11点……断网了……”
谢辰的记录笔停住了。宿舍楼?断网?
这些词汇……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他了解的任何知识体系。他看着她因为不适而蜷缩起来的身影,眼神深邃。
在药物和谢辰不断尝试的某种特定频率声波(最终他发现一种类似溪流潺潺的白噪音混合极低频波动最有效)的共同作用下。
苏念安的状态终于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狐耳和尾巴还在,但切换的频率慢了下来,她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带着梦呓的睡眠。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论文……deadline(截止日期)……要挂了……”
“……快递……我的螺蛳粉……”
“……妈……我想回家……”
“……系统……你个坑货……能量点……太贵了……”
这些零碎的、光怪陆离的词语,拼凑出一个谢辰完全陌生却又似乎能理解一二的世界
——一个充满学业压力、便捷物流、思乡之情,以及……某种名为“系统”和“能量点”的、似乎是其力量源泉的存在。
谢辰没有再记录这些“超纲”的信息。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沉睡中依旧不安的容颜,听着她那些无助的梦呓。
许久,他伸出手,不是去拿仪器,而是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握住了她放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的手。
她的手很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无论你来自哪里,”谢辰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在这充满仪器嗡鸣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首先是你,是苏念安。”
他看着她那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时抖动一下的雪白狐耳,继续用他那缺乏起伏,却莫名令人安心的语调说道:
“我会找到办法。”他说,“让你稳定下来,让你……不再害怕。”
这不是医生对病人的承诺,也不是研究者对课题的宣告。
这是一个男人,对自己下定决心要守护的、独一无二的存在,许下的最郑重的诺言。
在这一刻,谢辰心中那最后一丝对于“非我族类”的隔阂彻底消散。
他完全接纳了苏念安的本质,无论她是人是狐,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他对她的感情,从最初的好奇与研究兴趣,彻底蜕变为一种交织着深刻爱意与沉重责任的情感。
“治好她”,让她能够安然地、以她真实的(哪怕是部分非人的)形态存在下去,成为了他当下,乃至未来,最重要的、超越一切的研究课题,也是他情感的最终归宿。
苏念安(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坚定的承诺,手指无意识地回握了一下那只冰凉而稳定的手):
【系统……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检测到外部稳定干预及高强度情感锚定。能量紊乱状态得到初步遏制。形态锁定程序正在缓慢修复中……】
研究室里,冰冷的仪器依旧闪烁着光芒,记录着数据。
但在这片理性的科技森林中央,却悄然滋生出了一株名为“守护”的、温暖而坚韧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了那只陷入困境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