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那夹杂着痛苦与愤怒的咆哮,以及墨衍沉稳坚定的安抚,如同在荆红濒临崩溃的意识深渊中投入了两块巨石,激起了剧烈的涟漪。她周身失控的怨念力场缓缓平息,那疯狂的血色从眼中褪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她没有再看墨衍,也没有回应炎拓,只是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泪水和血污的双手,身体细微地颤抖着,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齐渊那充满失望与质问的幻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将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信念和责任,击得粉碎。
“先锋号”继续在哀嚎长廊中缓慢前行,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和压抑。肉壁上那些无声哀嚎的人脸,似乎也因为刚才荆红爆发的强烈负面情绪而变得更加“活跃”,它们扭曲的表情更加生动,凸起的幅度也更大,仿佛随时会挣脱肉壁的束缚扑上来。
那无处不在的婴儿啼哭声依旧在持续,如同背景噪音,不断侵蚀着众人的理智。
墨衍的状况愈发糟糕。强行压制左眼的异动和抵抗精神污染,让他的意识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孤舟。左眼处的纱布已被彻底浸透,鲜血顺着脸颊不断滴落,在那碳化右臂的暗金色光泽上,留下了一道道刺目的红痕。视野中的紫意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影响他右眼的正常视物,看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祥的紫色滤镜。他只能紧紧抓住控制台的边缘,凭借残存的意志和碳化右臂传来的、与石碑若有若无的联系,勉强维持着清醒,指引着方向。
炎拓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一头压抑着所有凶性的困兽。他不再去看肉壁上那些可能熟悉的面孔,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墨衍的背影,瞳孔深处的紫黑雷斑如同两颗嵌入眼眸的邪恶星辰,随着他粗重的呼吸明灭不定。他紧握战斧的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在对抗着体内某种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可怕力量。那婴儿的哭声在他听来,不再仅仅是烦躁,更夹杂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感,让他既抗拒又隐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墨璃瘫坐在角落,左腿的晶化已经蔓延到了髋部,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她看着状态极差的墨衍,看着死寂的荆红,看着濒临失控的炎拓,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担忧,但她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紧紧握住藏在装甲内侧的那把逆灵纹匕首,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阿七则在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战舰,同时不断扫描着回廊的结构和能量流动,试图找到尽头或任何可能的突破口。他的金属脸庞上看不出表情,但银瞳中数据流的奔涌速度显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运算压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异变再次发生!
前方的肉壁突然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紧接着,一个清晰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全息影像,在回廊中央缓缓凝聚、成型。
那影像,正是之前在风暴海冰封棺椁中出现过的、与墨衍记忆中母亲容貌高度相似的女子!
她依旧身着那身简洁的长裙,面容安详,双目微阖,仿佛沉睡在永恒的宁静之中。与周围血肉模糊、哀嚎遍地的环境形成了无比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影像出现的瞬间,那一直持续不断的婴儿啼哭声,竟然戛然而止!
整个哀嚎长廊,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恐怖的寂静之中。只有肉壁上那些人脸依旧在无声地开合着嘴巴,以及战舰引擎低沉的嗡鸣。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变化吸引了目光。
只见那“母亲”的影像,缓缓抬起了低垂的眼睑,露出一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的眼睛——有关切,有悲伤,有挣扎,但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冰冷与漠然。
她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状态最差、左眼血流不止的墨衍身上。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一个温柔中带着奇异蛊惑力的声音,直接在墨衍的脑海深处响起,仿佛母亲在耳边的低语:
“停手吧……我的孩子……”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痛苦,挣扎,遍体鳞伤……”
“你体内流淌的……本就是与我们同源的‘蚀血’……”
“为何要抗拒你的本质?为何要与你的同胞为敌?”
“归来吧……放下那沉重的石碑,放下那无谓的责任……”
“来到母亲身边……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类……”
“拥抱这力量……你将不再痛苦,不再迷茫……我们将一同……见证永恒的新生……”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直接作用于墨衍的灵魂。他左眼的剧痛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竟然奇异地缓解了一丝,那不断侵蚀他意志的紫意,也仿佛变得温顺了一些,甚至带来一种隐隐的、回归本源般的舒适感。
一直死死压制的疲惫、痛苦、迷茫,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脑海中,林启明实验室的冰冷画面、尊者关于“蚀血之子”的低语、自身力量中那难以控制的异样……无数线索似乎都在指向这个温柔的“母亲”所陈述的“真相”。
墨衍的身体猛地一晃,碳化右臂上原本稳定的淡金色纹路,骤然间明灭不定,光芒急剧黯淡!他紧握控制台的手指微微松开,一直强行挺直的脊背,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佝偻。他抬起头,看向那“母亲”的影像,紧闭的左眼眼皮之下,紫芒大盛,几乎要透体而出!
他……动摇了!
“哥!不要听她的!那是假的!”墨璃看到墨衍的状态,心急如焚,想要起身,却被晶化的左腿死死困住,只能发出无力的呼喊。
炎拓也察觉到了墨衍的异常,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般的咆哮,想要上前,但脑海中那诡异的召唤感也因“母亲”影像的出现而陡然增强,让他脚步一滞,瞳孔中的紫黑雷斑疯狂闪烁,自身难保。
而始终低着头的荆红,在听到那“母亲”影像充满蛊惑的话语,尤其是听到“同类”、“新生”等字眼时,她死寂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盯住了墨衍那动摇的背影,以及他碳化右臂上急剧黯淡的灵纹之光。
齐渊幻象那充满失望与质问的目光,与她此刻眼中升腾起的、混杂着崩溃、绝望和一丝扭曲怨恨的情绪,重叠在了一起。
她看着墨衍,看着这个她曾发誓追随的“钥匙”,这个被齐渊寄予厚望的“希望”,此刻却在敌人(在她看来,那影像就是敌人最恶毒的化身)的蛊惑下显露出软弱的姿态。
一直压抑的、因黑石堡毁灭、因齐渊牺牲、因自身无力而产生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她猛地推开试图扶住她的阿七(尽管阿七只是冰冷的机械臂),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墨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充满了崩溃与绝望的尖啸:
“果然……你果然……和他们是一样的!!!”
“老师……你看到了吗?!你用命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所有人的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