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找什么借口?”邵婕的声音在颤抖。
“冒犯皇后这个罪名,用不了了。”丰郡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皇后自己昭告天下,坦然接受出身。”
“再用这个罪名处置我们,就显得皇上心胸狭隘、皇后小题大做。所以......”
他顿了顿:“所以要找个‘正当’的理由。比如,私贩军械,危害社稷。”
“可我们根本没有!”邵婕失声道。
“重要吗?”丰郡王看着她,眼神空洞,“皇上说你有,你就有。证据?会有的。证人?会有的。整个朝堂都会明白是怎么回事,明面上,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就是帝王的手段。
不用私仇的名义,用国法的名义。
不让你死在“冒犯皇后”这种听起来像是皇后心胸不大度的理由上,让你死在“危害社稷”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罪名上。
体面吗?
体面。
残忍吗?
残忍到极致。
丰郡王突然很后悔,当时他指责邵婕将刘蕊养歪了,实则不然。
早年老郡王妃说自己孤单,也是为了拿捏邵婕,将刘蕊放到自个儿膝下教养。
直至刘蕊十岁之前,都是老郡王妃养大的,邵婕连见一面的机会都少。
可他总不能指责自己的母亲,于是只能指责邵婕。
现在丰郡王满心悔意,若是当年没有将刘蕊抱给母亲养,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的北疆。
姜家是边疆将门,世代镇守北境。
如今的当家人姜镇远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将,脸上留着边关风沙刻下的沟壑,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他的幼子姜泰勇前几年娶了从京城远嫁而来的刘蕊。
虽说这门亲事不太好,儿媳身上发生的事他也都知道,但邵老爷子和他有过命的交情,这次是邵家特意来求,再加上儿媳也年轻,总想着日后教教就好了。
这门亲事,他也就认了。
“爹,这是今年庄子上收的粮,磨的面蒸了馍,您尝尝。”姜泰勇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馍馍走进正厅,脸上带笑。
姜镇远接过,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点头:“嗯,这批粮食好,有嚼劲。”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马蹄声太急,太乱,不像寻常驿卒。
果然,不过片刻,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都变了调:“老爷!少爷!外头......外头来了一队锦衣卫!”
“锦衣卫?”姜镇远霍然起身,“边疆之地,锦衣卫来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队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已经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聂风。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展开一卷明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北疆军械案另有隐情,丰郡王府涉嫌私贩军械,其嫡长女刘蕊虽已出嫁,但仍牵涉其中,责令即刻押解进京候审。”
“念及姜家世代镇守边疆,有功于国,从轻发落,暂免姜家一切职务,收回兵权!钦此!”
圣旨念完,整个姜府死一般寂静。
姜镇远愣在原地,手中那块馍馍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
丰郡王府私贩军械?
这罪名,任何一个边关将领听了,都会浑身发冷。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姜泰勇不可置信的回看了一眼后宅。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子只是年少轻狂,闯下当时的她无法承受的大祸,只想着日子慢慢经营,以后会好的。
没想到丰郡王府竟然私贩军械,且刘蕊竟然牵扯其中?!
一想到这些年姜家对于刘蕊交付的信任,姜泰勇就冷汗淋漓,刘蕊有没有借此动用姜家的人手私贩军械?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姜家层层包围起来。
姜老爷子姜镇远没有反抗。
他想起那个从京城嫁过来的儿媳,想起她平日里的高傲任性,想起她流露出的对皇后的不满,想起她前段时间频繁托人往京城送家书......
原来祸根在这里。
“蠢妇......”姜镇远喃喃道,声音里满是绝望,“我姜家百年基业,竟毁于一介蠢妇之手......”
...
刘蕊是被从后院拖出来的。
她还在休息,锦衣卫破门而入时,她吓得尖叫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是宗室女!我是惠安县主!”她挣扎着,头发散乱,全无平日里的骄矜。
“惠安县主?”聂风冷笑,“你的封号五年前就被削了。现在,你只是个罪妇。”
“罪妇?我何罪之有?!”
“私贩军械,危害社稷。”聂风一字一顿,“这个罪名,够不够?”
刘蕊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诬陷。可她也知道,这诬陷从何而来,因为她散播了皇后的出身。
可她以为,最多不过是再被申饬一番,最多不过是丰郡王府受些牵连。
而有母妃在,顶多付出一些代价,事情一定会被摆平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况。
再说了,宋瑶不是承认她的身世了?!
她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时间过去这么久,刘蕊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经过一遍遍自我洗脑,变成现在的完全安心。
她以为京城那边不会追究的,毕竟她说的是实话啊!
“不......不可能......”她摇头,脸色惨白,“皇上不会这么对我......我是宗室......”
“宗室?”聂风的眼神里满是讥讽,“丰郡王已经削爵为民,你算哪门子宗室?”
这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刘蕊。
她瘫软在地,看着即将被押走的自己,看着被圈禁在院中的姜家老少,整个人害怕极了,哆嗦着甚至站不稳。
锦衣卫没有给她更多时间。
她被拖上囚车,囚车驶出姜府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座她生活了四年的府邸,此刻门窗紧闭,死气沉沉。
院墙外,北疆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沙。
...
半个月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