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肩上扛着一个人的重量,但对清水来说依旧轻而易举。玄气奔涌之下,她的速度丝毫不减,只几个呼吸间就追到了王国使团的队尾。
来不及思考为何灰马骑士没有继续追杀,清水匆忙将莱恩从肩上扔下,立刻冲向了太子李言桦的马车。
“太子殿下!”
清水在马车一侧狂奔,口鼻呼吸的尽是马蹄踏地带出的泥土气息,她的头发粘在额前,也顾不得伸手撩起:
“莱镇守说联邦的增援就快到了,我们必须更快才行!”
华贵的马车内部,李言桦独自一人靠在柔软的座位上。
他的面前摆着尚未出现胜者的棋盘,而与他共同执棋落子的钱振邦,此时正在外面拦截着那些来自领主们的骑兵。
茶盏中的香茗早已不再散发热气,李言桦沉默的注视着被黑子包围的棋盘,视线落在那寥寥无几的白子上。
“既然身陷绝境…”
他低声自语,神色渐渐变得坚毅,属于未来极冠之主的气势在他身上缓缓凝聚。
李言桦盯着棋盘上残存的白子,指尖轻触棋盘边沿。
“自当抛弃累赘…”
哗啦——
面前的棋盘被他一挥之下扫下桌面,四散的棋子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唯有桌上翻倒的茶盏,显露出了这辆马车主人所下的决心。
马车外的清水没等来李言桦的声音,已经有些急迫的她刚准备攀上马车,便看到从窗口露出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
“哦,水乾。”
“来得正好。”
李言桦微微偏头,看到了在马车旁狂奔的清水,嘴角微微扬起。看样子竟不像是正在被追杀的异国太子,反倒像运筹帷幄的棋手。
“太子殿下!”
清水脸色一喜,正要继续开口:“联邦援军——”
“我知道。”
李言桦一脸平静地望着被打断话语的清水,那张已经有了李承恒七分威严的容貌传达着他的沉稳。
“那些杂牌军团对我们威胁不大,更何况——”
他声音一冷,清水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以为我们王国使团,真的毫无准备就会出使联邦?”
李言桦的话让清水瞪大了双眼,一时间根本没理解李言桦的在说些什么。
这也难怪,毕竟王国使团真正称得上有战斗力的,除了五大军团的一百五十名骑兵,也就只有七曜,五副将,镇渊阁和问星台四人。
哦,还有神京玄学院院首,和莱恩那臭小子。
虽然这不到二十人都很强,但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哪怕是四柱都不敢说全身而退,更何况如果塞勒涅女王后续派来更可怕的军队——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后手?难道圣上把镇国神器交给他了????
仿佛猜出了清水的想法,李言桦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别瞎猜。”
说完这句话,李言桦缩回了脑袋,下一刻那扇紧闭的车门打开,露出了大风中巍然不动的身影。
执棋之人,如今踏入棋盘。
“所有人听令!”
他的声音伴随着玄气化作音浪,在混乱的风中清晰得不可思议:“抛弃马车负重,抛弃舞女乐师等等没有战斗力的人!所有人拆车上马,向西突围!”
清水瞪大双眼。
刚跟上车队的莱恩瞪大双眼。
李言桦的话不亚于引爆了一座小型阵法,被他毫不留情抛弃的舞女乐师们更是在马车中瑟瑟发抖。
“太子殿下!”
人未到声先至,回过神来的莱恩展开踏风步,几个起落追上了李言桦的马车。
他脸色涨红,脑袋满是李言桦将舞女和乐师们视为累赘的话,更是顾不得身份尊卑,张口质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怒气在胸腔翻涌,声音如闷雷般响起:“凭什么随意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莱恩瞪着双眼,在奔跑中起伏的胸膛伴随着愤怒的质问炸响在李言桦耳边:
“王不护民反到抛民——”
莱恩语风如刀:
“你还算个什么储君!”
“莱恩——!”
清水尖叫一声,扑到莱恩身上。
奔跑的二人双双摔倒在地,疾驰而去的李言桦马车扬起的泥土草屑狠狠地拍在他们脸上。
而其他人则早已坐上拉车的战马,怀里抱着那些同来的孩子们向西狂奔。
他们用长枪战刀,斩断了车辕木锁,将一个个装着物资和生命的车厢抛在身后。
“你疯了!”
二人跪坐在地,清水疯狂摇动着莱恩的肩膀:“你怎么敢这么跟太子殿下说话,别忘了你娘还在神京!”
莱恩浑身一震,脸色由愤怒的红转向煞白。
该死,这要是——
我的话——
我这是大逆不道啊!
冷汗一瞬间就从脊背涌出,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脑中的恶意感知却在疯狂的警告自己。
那个随时会夺取生命的灰马骑士,还未离开。
就在莱恩因听到李言桦的话而心神震动,放松了操纵千叶碎刃的那一刻,一直默默承受着碎刃轰击的灰马骑士动了——
但他的目标却不是此刻跪坐在地的莱恩,清水二人,而是那个浮在空中,抵挡着联邦步骑的神京玄学院院首——钱振邦。
攻击来的悄无声息,那柄镰刀也并未离开骑士的手掌。
但浮在空中,一脸从容的钱振邦,身体却忽然晃了晃。
咔。
“嗯?”
身上突然传来的脆响和身体的变化,令钱振邦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挂在腰间的那枚护身佩玉,不知为何突然化作了齑粉,此时只剩下一根红色的吊绳,在衣摆下轻轻摇晃。
“——不好!”
钱振邦一看脸色大变,当即放弃玩弄那些杂乱骑士和步卒,脚尖在空中一点,整个人横着滑了出去!
嗤。
就在他刚离开那里的瞬间,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那里经过,旋即天空中的白云忽然缺了一块。
停下来的钱振邦额头微微见汗,低头看了眼露出了脚趾的鞋子,瞳孔缩成了危险的针尖状。
在身体本能晃动试图逃离,以及护身佩玉碎裂抵挡第一次攻击之后,钱振邦反应了过来,躲开了第二次无形的攻击。
“这…这算哪门子攻击!?”
他稳住身形,这种超越常理的杀戮方式,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即便是无形的风,也会在发动攻击时扭曲空气和光线,但刚才的两次攻击,他根本没察觉到究竟是什么攻击了自己。
连续两次攻击落空,被千叶碎刃重新环绕的灰马骑士没有愤怒,没有迟疑。
那具被苍白铠甲遮盖的身体依旧静静坐在马上,任凭周身传来的叮当脆响,再次举起了手里的铜钟。
薄雾在它周围卷动。
微风在它身侧轻拂。
千叶的轰鸣是它最好的战鼓,铠甲的碎裂是进攻的号角。
马蹄周围的青草开始变黑,腐烂,正在遭受无形的侵蚀。
另一只手的铜锤缓缓接近那个微微摇晃的钟——
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