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行辕内,三河镇惨败的阴影与曾国华带回的诡异死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压抑与不安。
曾国藩端坐案后,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沉郁,体内蟒魂因连日来受那怨念死气侵扰,也显得有些躁动难安,传递来的冰冷波动中,时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
便在这时,亲兵通传,李鸿章求见。
对于这位昔日的门下学生、如今的得力幕僚,曾国藩是寄予厚望的。
李鸿章聪敏机变,善于筹谋,虽有时失之圆滑,但确有其才。此刻前来,想必有要事禀报。
“学生少荃,叩见恩师。”李鸿章步履沉稳地走入书房,恭敬行礼。
他一身青衫,风尘仆仆,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长长的、以油布严密包裹的筒状物。
“少荃不必多礼,”曾国藩微微抬手,目光落在那个油布包上,“何事?”
李鸿章上前几步,将油布包郑重置于书案之上,一边解开封口的丝绳,一边压低声音,难掩激动地道:“恩师,学生近日辗转觅得一物,或可为我军经略皖中,助一臂之力!”
油布层层展开,露出里面一卷色泽古旧、纸质泛黄的巨大卷轴。
当李鸿章缓缓将卷轴在宽大的书案上铺开时,一幅极为精密、详尽的皖省全域舆图,赫然呈现在曾国藩眼前!
这地图非同寻常!不仅清晰地标注了府县城镇、关隘津渡,更细致地勾勒出山脉走向、河流脉络、森林分布,甚至连一些寻常地图上绝不会标注的乡间小路、偏僻村落、水井泉眼,都一一在列!
笔触细腻,比例精准,显然出自极高明的匠人之手,绝非市面上流通的普通官图可比。
“此图乃学生重金购自一隐退的老堪舆师之手,据称是其祖上数代人心血所聚,遍历皖地山川绘制而成,于军事价值极大!”李鸿章在一旁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得。
然而,此时的曾国藩,却已完全听不清李鸿章在说些什么了。
就在那地图彻底展开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视野里,那地图之上,原本静止的墨线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那代表大别山、皖山的连绵曲线,如同巨蟒的脊背般微微起伏、蠕动!那象征长江、淮河的蓝色线条,仿佛化作了流动的血液,在纸张的“血脉”中奔腾不息!
那些密集的城镇标记,好似一枚枚鳞片的闪光,而那些纵横交错的道路,则如同爬行过后留下的蜿蜒痕迹!
整张地图,不再是一幅死物,而像是一个沉睡的、由山川河流构成的庞大生命体的透视图!
更令他心神俱震的是,他体内那原本因死气侵扰而躁动不安的蟒魂,在这一刻,竟如同受到了某种来自同源的、宏大无比的召唤与牵引,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兴奋、敬畏与渴望的剧烈波动!
“嗡——!”
一股远比平日更加冰冷、更加精纯、也更加古老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蟒魂深处涌出,瞬间贯通他的四肢百骸,甚至冲向他那双紧盯着地图的眼睛!
他的视野边缘,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了那淡金色的竖瞳虚影,冰冷而专注地“凝视”着地图。
他“听”到了!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共鸣!是体内蟒魂那相对微小的冰冷,与地图所代表的、那片广袤土地上蕴含的、更加浩瀚磅礴的地脉之气产生的玄妙共鸣!
通过这共鸣,他仿佛能“触摸”到安庆城下潜藏的龙脉躁动,能“嗅”到巢湖水域弥漫的湿润灵气,能“感知”到某些险要关隘处凝聚不散的兵戈煞气……这地图,在蟒魂的感应下,变成了一幅能量流动的动态沙盘!
“……恩师?恩师?”李鸿章见曾国藩双目发直,死死盯着地图,脸色变幻不定,额角甚至渗出细密汗珠,不由得担忧地轻声呼唤。
曾国藩猛地一个激灵,从那奇异的共鸣状态中挣脱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依旧澎湃激荡的蟒魂之力,以及那几乎要破眶而出的竖瞳异象。他收回目光,看向一脸困惑的李鸿章,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此图……果然精妙绝伦!少荃,你立了大功!”
他的称赞发自内心,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短暂的瞬间,他窥见了一个怎样的世界。这已不仅仅是军事地图,在蟒魂的视角下,它更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直观感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调动山川地气,用于杀伐征战的钥匙!
李鸿章虽觉恩师刚才状态有些异常,但听得称赞,心中大喜,忙道:“恩师过誉,能对大军有所助益,学生便心满意足!”
“此图暂且留于我处,容我细细参详。”曾国藩不动声色地将地图卷起,指尖拂过那冰凉的纸面时,依旧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大地的脉动。
“是,学生告退。”李鸿章躬身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曾国藩独自一人,再次缓缓展开那幅皖省地图。
这一次,他不再用肉眼去看,而是尝试着,引导着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蟒魂之力,去小心翼翼地“触碰”地图上象征山川河流的线条。
果然,那奇妙的地理共鸣再次出现,虽不如初次强烈,却更加清晰、可控。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深邃的笑容。
李鸿章献上的,不止是一幅图。
更是他曾国藩,真正开始以“非人”之姿,撬动天下棋局的……第一根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