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州,因泾水得名,其建置历史至少有两千五百余年,曾是陇东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与文化中心,也是关中屏障与丝路要冲,其战略地位贯穿古今。古籍记载:“外阻河朔,内当陇口,襟带秦凉,拥卫畿辅”,是关中平原的西部门户。现今的泾州,作为关内道东段的重要驿站,是中原地区与西北及西边沙漠地区的商贸枢纽,也是唐国向河西道输送物资的重要后勤保障通道和物资中转站。
泾州城上空,站在飞艇舷窗前的李若宁俯瞰着大地,山川河流,万里江山尽收眼底。飞艇缓缓降落于坐落在泾州城外东边平原上联军大营之中,在飞艇上的时候,李若宁就发现了联军驻地的不同,等到飞艇下降到一定高度后,狐夭夭几人散出神识,也发现了联军驻地选址的问题。按照泾州城刺史的说法,驻地地处平原地带,方便大军展开布置营地,如果只是在地面上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当从空中看去,这块所谓的平原地带,其实是被泾州城和周围的山脉包围的类似的半盆地地形。这些包围着这一小块平原的地带的山脉内驻扎着折冲府的卫所兵,从态势上看,联军完全处于被监视和包围的状态,而且位置更好的城南平原地区,则驻扎着一支备寇军,这支部队闲时备战耕作,进行生产,战时除了抽调驰援各个战场,必要时可驰援长安勤王或者北上西进封堵犯之敌用的,其战斗力低于折冲府的卫所兵,与城防军相当。
李若宁经过河西之战,加上狄云静长期的“教导”,李若宁对排兵布阵也算是有所了解,自然可以看出河西联军驻地选址就是泾州刺史刻意为之,这是为了将联军包围在这块平原之上,同时对联军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控,这一点,在狐夭夭几人散出神识查看后便得到了确认,周围山脉之中确实有修行者在窥伺。
李若宁的走下飞艇的时候,归义军首领,也是这次联军的总指挥李定松早已等在飞艇着陆点边缘。
“殿下,天寒地冻的,您还亲自来一趟,快,快请移驾到大帐,张怀远已经将酒宴准备好了。”李定松笑呵呵的迎上前去,先对李若宁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后看向站在李若宁身后狐夭夭几人,眼皮不禁跳了一下,低声问道,“殿下,这几位是……”
“先去大帐吧,稍后再说。”李若宁点点头,淡淡说道。李定松闻言立刻心领神会,也不再多说,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领着李若宁等人去了中军大帐。
李若宁等人来到中军大帐,张怀远已经在内等候。李定松见酒宴已经备好,便挥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联军高层将领在大帐内随驾作陪,外面的护卫也换成了朱雀军的机甲战士。对于李定松和z的安排,李若宁很是满意,落座之后,才向联军众将介绍起狐夭夭三人,并言明严格保密。当李定松几人得知狐夭夭三人的身份后,顿觉惊喜不已,当然更多的还是兴奋。白山黑水的妖族一向孤傲,极少与其他势力来往,外界疯传的黑殇城大战,是少有的白山黑水妖族直接参与的战事,但此事,无论是做为事主的黑殇城,还是北境冰海,亦或是白山黑水,大战之后都没有过分的宣扬,所以外界大多不知道白山黑水到底参与了多少,所以外界对白山黑水了解最多的就是神秘,高手如云,坐拥两位超品大能,一举将曾经北地最强大的北境打散,才有了现在五方势力互相勾心斗角又抱团取暖的新北境。
在李定松等人眼中,公主府的能量很大,大到通天。通过罗夫人可知,黑殇城是公主府绝对的盟友。现在来的还是白山黑水天狐一族的二小姐,四时与三灾的成员,那么就说明公主府与白山黑水的高层关系匪浅。当然,像李定松这样知道很多内情之人,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来自赵肆,如此看来,公主府就不是只有顾瞳一个超品,而是还隐藏着一位可称为当世绝顶的仙后娘娘。拥有如此实力和强力外援,河西在公主府的领导下,未来一定会更加光明,也无人敢于小觑。
因为长途跋涉,李若宁几人本就错过了午膳的时间,李定松很知趣的先请公主几人先用餐。待菜过五味,这才开口向李若宁说起了在此地驻军之事。
“殿下,末将以为,在此驻军一事,我们被针对了。”李定松坐在座位上,看向李若宁,面带忧色的说道。
“嗯,本宫在飞艇之上就发现了,在降落前,夭夭姐姐也查看过,确定此处大营一直被人监视着。”李若宁点点头,沉声道,“这是折冲府的意思,还是泾州刺史府的意思。”
“回殿下,我们接到的官方文件是来自于刺史府的。”李定松回答的很简洁,这也是在向李若宁阐述两件事,一个是针对联军的是刺史府,还有一个就是当地的折冲府驻防部队听命于刺史府。
“殿下,泾州刺史蒋如意是三年前选官来到泾州的,出自江南道蒋家,从江南道调至长安后,先后做过礼部员外郎,郎中。蒋家族老是十佬之一,这个蒋如意本身就是东临党的成员。”上官韵上前一步,向李若宁说明道。
“泾州如此重要的位置,怎么会让东临党的人在此担任一城刺史?他是谁举荐的?这泾州城折冲府中府的折冲都尉也是东临党的人吗?”李若宁皱眉问道。
“蒋如意是尚书仆射谭渊河举荐的,至于泾州的折冲都尉,是,是……”上官韵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怎么说才好。
“是什么?”李若宁皱眉看向上官韵,疑惑道,“上官姐姐,这其中可是有隐情,不便言说?”
“回殿下,这里倒是没什么隐情,只是推举他来的人,婢子不方便言明。”上官韵低声道。见状,李若宁也心知不能再问下去了,于是便示意李定松对于驻地的一些看法,还需要公主府这边提供什么协助。
“殿下,我们这边最需要的就是粮草,还有重武器。”李定松坦言道,“联军前来只带了十天的粮草补给,毕竟河西都护府现阶段缺衣少粮,拨不出太多的粮草。而我们到了这边,泾州刺史府和折冲府又表示没有接到兵部的传信,无法为我们提供粮草,不过看在联军隶属公主府麾下,这才拨付了我们三天的配额,如果省些吃,应该可以够十五天的用度。”
“嗯,这个事我会想办法的。联军与关宁军不同,属于客军,这是本宫的失误。”李若宁微微点头,示意责任在自己,李定松等人则起身称不敢。
“殿下,此次联军南下,依令并未携带重武器,当然,咱们河西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重武器。”李定松自嘲一笑,随后又有些忧虑的说道,“本来末将以为,凭借这些身经百战的儿郎,即便是轻武器,面对强敌也不会落了下风,可是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我们不但被围在了这块平原,而且对方兵力不但优于我们,还配备了大口径火炮,联军驻地完全处于对方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此外,……”
“李副都护,还有别的情况?”李若宁有些不解,难不成还有比这些还要严重的情况存在?
“回禀殿下,是对面的高端战力。”李定松沉声说道,“我曾试着散出神识查探,对面军营之中至少有两道扶摇境的神识散出,与我的神识相撞,好在双方只是试探,并没有发生冲突。不过这让末将深感忧虑,联军驻扎于此,就如待宰的羔羊。”
“至少两位扶摇境?这怎么可能?即便是本宫的封地洛阳城,一座一等的高墙城市,若不是驻扎着左骁卫,都没有扶摇境守城,这泾州只不过是一座三等高墙城市,怎么会有两名扶摇境驻守?”李若宁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向上官韵问道,“上官姐姐,这蒋如意和中府的折冲都尉可是扶摇境?”
“据婢子所知,泾州城没有扶摇境驻守,刺史蒋如意应该是七品境,而折冲都尉冯奎应该是九品境,如果此人是扶摇境,应该会被调任上府,而不是驻留此地。”上官韵答道。
“这便奇怪了。”李若宁皱着好看的眉毛,陷入了沉思?
“殿下,东临党。”上官韵低声提示道,“殿下忘了,蒋如意是东临党的人,在长安的时候,东临党就曾派供奉配合御史台和监察院行事,当时还被昭阳郡主杀了两个。”
“嘶……”李定松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惊讶道,“这东临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扶摇境在他们那里跟野草一样,一抓一大把呢?”
“唉,东临党啊,一个存在了数百年的组织。不,说是组织也不对,应该是一个政治团体,以前嘛,还算是个松散政治团体,现在已经变成了代表南方世家门阀利益的庞然巨兽。”李若宁幽幽叹息道。赵肆就是因为与东临党发生冲突,才被关进了天牢,而对此,李若宁虽然愤怒,甚至想要直接率军进城抢人,但最终还是听了梦北峰的话,忍耐了下来。想要正面与东临党开战,公主府的实力还不够,即便是唐王,面对东临党和南方世家门阀的步步紧逼,也只能选择较为缓和的政策。
“殿下不必忧心,花无百日红,盛极而衰,在强大的人或组织也会有衰落的时候,何况是为了利益,多方联合起来的组织。咱们总会有办法对付他们。”李定松见公主殿下说到东临党,有些忧心与无奈,立刻便转移了话风。
“李副都护所言极是,是本宫着想了。”李若宁点头笑了笑,随后转过头,看向狐夭夭,微笑道,“关于泾州城的扶摇境超凡者,就要劳烦夭夭姐姐,落雪姐姐和夔牛大哥出手帮忙处理一下了,事后本宫也好与蒋刺史与冯都尉谈一谈补给的事。”
长安城,大理寺天牢。
“老爷子,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哈,一把年纪了,悔几把棋了?棋品即是人品,我看你这人就不咋地,要不咋能被关进天牢。”赵肆撇着嘴,极为不屑的嘲讽着面前老者。
“放屁,你小子人品好,人品好不也一样进来了?而且老头子我咋就不知道啥时候这‘炮’能隔两座山用了,还有这个‘卒’,还能后退?你家的‘相’能过河,凭啥老头子的不能?”老者怒目圆睁,一掌拍在棋盘上,将棋子拍的散落一地,随后对着赵肆怒骂道。
“你懂啥,你都被关了多少年了,你哪里知道象棋的规则已经进化了多少。”赵肆瞪着老者,阴阳怪气道,“玩不起就说玩不起的,还说自己是棋圣,就这?借由头打乱棋盘的棋圣?佩服,佩服!”
“嘿?小子,要不是老夫出不去,一定出去把你揍成猪头!”老者有些气急败坏,随后看向赵肆身后正偷笑的顾瞳,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女娃娃,你可不要被这小子给骗了,这小子鬼得很,心眼子忒多,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可得看住了,不然这小子肯定出去沾花惹草,祸害人家小姑娘。”
“老头!”赵肆一听不乐意,也不叫老爷子了,直接站起来开喷,“玩归玩,闹归闹,这种送命题,你可别瞎唠,小爷难受,小爷也让你跟着更难受。”
“吓唬我?寡……,嗯,寡廉鲜耻的的小子,今天老夫就要揭穿你虚伪的面具,让这小姑娘看看。”老者驽道。
“寡廉鲜耻?哈哈哈!”赵肆捧腹大笑,笑了半天,方才止住,随后歪着头,饶有兴致的看向老者,似笑非笑的说道,“寡?寡什么?寡人吗?”
长安城太子府。唐国太子李积世正百无聊赖的扒拉着桌面上的玉石摆件。李积世已经进宫几次了,但是唐王的态度很明确,顾瞳是自愿去天牢陪着赵肆的,既然是她自愿的,唐王也就没有必要命人将她放出来。见跟自己的父王求情无果,李积世只能跑去自己母妃那里,求淑妃帮忙了。淑妃自然知道唐王的脾气,也只能告诉太子,自己也爱莫能助。于是乎,这些时日,太子李积世是茶不思饭不想,人变得有些清瘦,精神状态也有些萎靡了。
“殿下,殿下。”正在胡思乱想的李积世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回头看去,来人正是太子府詹事孙然。
“孙师傅,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惊慌!”李积世坐直了身体,有些疑惑道。
“殿下,公主殿下去泾州了。”孙然有些焦急道。
“王妹去泾州了?又是坐那个飞艇去的?真好啊,孤也想坐飞艇玩玩,不过王妹没时间搭理孤。”李积世有些沮丧,嗫嚅了几句,随后又调整了情绪,看着孙然,豁然起身,有些紧张的喊道,“孙师傅,王妹去泾州怎么了?王妹是不是出事了?”
“公主殿下没出事,而是,而是冯奎要出事了!”孙然闻言更加焦急了。
“冯教习?他怎么了?”听到李若宁无事,李积世稍稍放下了些心,但听到冯奎这个名字,又有些疑惑。
“冯奎与泾州刺史不愿为公主殿下的武装部队提供粮草补给,已经算是得罪了公主殿下,现在公主殿下亲至泾州,还不得拿冯奎开刀,杀鸡儆猴,用来立威啊。”孙然满脸焦急,就差哭出来了。
“孙师傅。”李蹟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一脸焦急的孙然,冷声说道,“你当孤是三岁孩童吗?杀鸡儆猴?孙师傅口中的那个猴子就是孤吧!东临党,手伸得太长了吧。”孙然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若宁等人在李定松和张怀远的引领下,来到了临时行辕,说是行辕,也只不过是大一些,里面保暖设备齐全的营帐而已。李定松很担心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会有所嫌弃,但出奇的,李若宁没有,而是觉得很新奇。李定松知道,公主殿下现在只是临时在此休息,他估计,傍晚之前,泾州刺史就会过来请公主殿下前去泾州下榻,这个临时行辕也就只是个摆设而已。
挥退了众人,营帐之内便只剩下李若宁与上官韵,安全的问题,上官韵并不担心,这里是联军的军营,两边的营帐内,就住着狐夭夭、荷落雪和夔牛,一般的刺客,哪里能在这三位的面前靠近营帐百步。
“上官姐姐,刚才我见你欲言又止,怎么,这个泾州的折冲都尉有问题?很有背景?”李若宁轻声问道。
“殿下,这泾州折冲府都尉冯奎,是淑妃娘娘指派给太子府的武技教习。”上官韵想了想,低声说道。
原来,这个叫做冯奎折冲都尉,以前是淑妃娘家所在宗门的弟子,宗门解散后,淑妃便安排冯奎进了太子府,做为教授太子基础武技的师傅,同时也是左右率卫的统领。太子李蹟世被掳后,左右率卫、统领、主簿、太子洗马等等,均被治罪,名义上,轻则被关入大理寺地牢,重则被处以死刑,而这个冯奎,做为太子的护卫和禁军统领,就是要被执行死刑的太子府官员之一。
但令人意外的是,太子府左右率卫虽被裁撤,除少部分被发配到西北边镇服苦役外,大部分左右率卫官兵都被发配到了泾州城的折冲府和备寇军之中,虽然官职和薪俸降低了许多,但命却保下来了。一直到太子回归之前,关于太子被掳失踪的事,都是对外说成遭遇刺杀,受了重伤,在宫中养伤,而那些入狱的,发配边镇的太子府官员,官兵以及仆役却一个接一个的因为各种意外和疫病死亡了。太子回归后,金吾卫便接替了左右率卫,直接负责起了太子东宫的护卫工作。至于冯奎,本来应该是将死之人,却被降了三级,只在大理寺大牢里待了两个月,就被调任至泾州,担任中府的折冲都尉,而他统帅的折冲府中府,大部分官兵依旧是他在太子府所统领的那些左右率卫。
“淑妃娘娘的宗门叫什么?”李若宁皱眉问道。她总觉得太子的失踪另有隐情,但是每次她向太子问起的时候,李蹟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淑妃娘娘的所在的宗门好像叫天南剑宗,哪一年开山立派的,婢子不知,只是知道这个门派在大劫之中损失惨重,门中长老、精英弟子和中坚力量损失十之七八,此后一直没有恢复。淑妃娘娘入宫三年后,天南剑宗宣布解散,门人弟子要么被编入军武,要么去了南方讨生活,只有极少一部分留在了山南道和关内道,冯奎就是其中之一。关于天南剑宗,大劫之后,这个宗门一直处于半隐世的状态,婢子所知不多。”上官韵不假思索的答道。做为李若宁的母亲亲自挑选,一直陪伴公主长大的公主府尚宫,很多宫中比较隐秘的事,她是必须要去尽量打听清楚,以防被有人对李若宁不利。
“嗯,等见到师傅的时候,我问问师傅知不知道这个宗门的过往吧。师傅肯定知道。”李若宁突然想到赵肆,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自家师傅似乎会为自己把什么想到,都安排好。整理了一下思绪,李若宁又随口问道,“那看来是淑妃娘娘念在同门情谊,保下了冯奎和他麾下多数左右率卫的命。”
“这......”上官韵似有难言之隐,但她思忖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保下他们的并非淑妃娘娘,当时娘娘大怒,就要当场将冯奎斩杀,只是碍于同门情谊才同意将冯奎打入大牢,等候三司会审之后执行死刑,而在冯奎被关进大牢后,为其说情,并保住其一命的,却是刚刚立功回朝的凌烟阁上将军,左威卫大统领狄云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