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跪在泥地里，左腿断了两处。他靠着斩虚剑撑住身体，右手紧紧抓着剑柄，手指都发白了。血从他嘴角流出来，顺着剑身往下滴，沿着铁链慢慢滑下去。
他的左眼看不见了，眼皮下的骨头发黑，像是被烧过，随时会裂开。右眼还能看，但很模糊，只能勉强看到前方有一道红色的光冲上天。
那光越来越强。
地面开始裂开，出现很多缝。从缝里爬出一些东西。有的只剩骨头，有的身上还有烂肉。它们全都朝高台爬去。一碰到红光，就被吸进去，变成细流灌进一根蜡烛里。
那根蜡烛越来越亮。
烛芯上浮现出一张脸，越变越清楚，最后变成了阿渔的样子。
“还没输。”陈默低声说。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
但他知道，有人能听见。
阿渔站在他身后一点的地方，手扶着一块石头。她耳朵后面的鳞片闪着银光，呼吸急促。刚才撞得太狠，伤了内脏。但她没倒下，也没后退。
她死死盯着天上那八个人。
八个域主飘在血阵中间，手里拿着玉牌，血丝像网一样连在一起。中间那人低头看着他们，眼神冷得像冰，好像他们只是两只小虫子。
“血阵开了。”他说，“门也打开了。”
话刚说完，天空的云突然炸开。
不是打雷，是空间被撕开了。
一扇巨大的黑门出现在空中，边缘歪歪扭扭，像是硬扯出来的。门里没有光，只有一片黑暗。可那黑暗在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往外爬。
第一个怪物出来了。
有三丈高，全身通红，头像骷髅，眼睛里燃着绿火。它跳下来，落地时震出一圈风浪。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它们从门里涌出，落地后四处乱跑。有的冲向山林，有的扑向有人的地方。惨叫声响起，很快又被更大的响声盖住。
“不能让它们跑出去！”阿渔喊。
她回头看陈默。
陈默没动，也没说话。他知道现在冲上去没用。身体已经撑不住第二次燃烧骨头的力量，再用一次就会炸开。
但他不能退。
只要他还站着，就是一道墙。
阿渔咬牙，脚下一蹬，跳了起来。
她的身体开始变化，衣服碎开，银光爆发。一条白色的龙腾空而起，尾巴一扫，把三只刚落地的怪物抽飞出去。
她张嘴喷出火焰。
白色的火光划破天空，烧向前方。十几只怪物瞬间着火，在地上打滚，发出尖叫声。火光照亮了整片荒地。
但她落地时脚步不稳。
龙身还在，尾巴却垂了下来，鳞片也没了光泽。这一击太耗力气。
“你撑得住吗？”陈默问。
“还行。”她答，“别分心。”
她抬头看那扇大黑门。
更多的怪物还在出来。
这些不是普通的鬼魂或野兽，是来自虚空的东西。它们的身体一会像人，一会又扭成一团，落地才慢慢成形。有的会飞，有的会钻地，跑得很快。
一只贴地滑行的怪物突然转向，直扑苏弦。
苏弦坐在地上，十指按在骨琴上。他眼睛闭着，手指轻轻一拨。
琴弦震动，发出低沉的声音。
那怪物动作一顿，脑袋猛地一歪。还没反应过来，苏弦又弹了一下。
“嗡——”
一声闷响，怪物脑袋炸开。
尸体倒地，抽了几下，不动了。
苏弦的手指在流血。七根调音玉全都裂了，血顺着琴身往下流。他呼吸很慢，每次喘气都在抖。
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但他必须撑下去。
陈默看见阿渔的尾巴在抖。
“你下去。”他说。
“我不走。”
“再变一次龙，你可能撑不住。”
“那你呢？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陈默没回答。
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斩虚剑插在地上，他靠着剑，一点一点站起来。断腿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刀割。
他走到阿渔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一片鳞。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阿渔低下头，龙眼里映出他的脸。
两人对视，谁都没说话。
天上，八个域主同时抬手。
玉牌闪出血光，和地上的血阵一起跳动。大地猛地震动，所有正在爬的怪物忽然停下。
然后，它们全都转头，朝着陈默这边冲过来。
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
“来了。”陈默说。
他拔起斩虚剑，挡在阿渔前面。
阿渔展开龙翼，虽然已经破了，她还是尽力撑开，护住后面的苏弦。
第一批怪物冲上来。
陈默挥剑，铁链甩出，缠住一只怪物的脖子，用力一拉，头掉了。左手结印，打出一拳，砸碎另一只的胸口。第三只从侧面扑来，他躲不开，肩膀被爪子撕开一道口子。
血喷了出来。
他晃了一下，没倒。
阿渔尾巴一扫，清出一片空地。她又喷出火焰，但这回火光弱了很多，只烧死两三只。
她的气息越来越乱。
“你还好吗？”陈默问。
“闭嘴。”她吼道，“专心打。”
苏弦的手指一直没停。
琴没声音，但每一根弦都在吸他的血。骨琴表面有了裂痕，这是力量到极限的标志。
他知道现在不能弹。
一旦出声，就是全力一击。
但他必须等。
等到最关键的时候。
陈默右臂已经没感觉了。伤口太多，血一直流。他把剑换到左手，继续砍。
一只怪物跳到半空，扑向阿渔后颈。
陈默看到了，但够不着。
就在那时，苏弦按下第一根琴弦。
“叮。”
一个音。
很轻。
那怪物在空中突然僵住，脑袋一偏，从半空摔下，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陈默回头看。
苏弦脸色灰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但他还坐着，手指扣着琴弦，没松。
“你别死。”陈默说。
“还没到时候。”苏弦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天上，中间的域主冷笑一声。
“你们挣扎的样子，真像当年的骨尊。”
其他七人也笑了。
笑声混在一起，盖过了风声。
“血阵已成，门也开了。”那人说，“你们以为还能阻止？”
陈默抬头，用右眼看着他。
“你说完了？”他问。
“嗯？”
“我说，你话说完了吗？”
那人皱眉。
陈默把斩虚剑扛到肩上。
“说完的话，轮到我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
腿断了，走得慢，很重。
但他没停。
阿渔跟在他旁边，龙爪踩进土里，留下一个个深坑。她喘得很厉害，鳞片的光越来越暗。
苏弦十指紧扣骨琴，血渗进每一根弦。
八个域主站在高台，举着玉牌，血网笼罩天空。
怪物还在不断从黑门里出来。
可陈默还在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他的影子很长，落在满地的尸体上。
一只刚爬出来的怪物抬头看他，眼里的绿火闪了闪。
陈默举起斩虚剑。
剑尖指向天空的大门。
“这局。”他说，“还没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