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斩虚剑插在干裂的河床上,剑还在抖。他靠着一块焦黑的石头坐下,左手按住肋骨,那里疼得像被刀割。阿渔从他背上滑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倒,小狼立刻跑过来用肩膀撑住她。那个妖族少年蹲在地上,正用炭笔在破布上画路线。
山坳里跟来的十几个人站在不远处,没人敢靠近。有人抱着断掉的刀,有人扶着受伤的手臂,眼神闪来闪去。一个年轻修士小声说:“他真能去中州?上次挡住一次血祭就觉得自己多厉害?”旁边的老妇拉了拉他袖子,他甩开手,“我说的是实话!别人都躲还来不及,他还往上冲?”
陈默没抬头。他解下水囊扔给阿渔。阿渔接住,走到人群边上,把水递出去。接水的人愣了一下,犹豫着喝了一口,又递给下一个。水囊传了三圈,没人抢,也没人多喝。
突然,小狼耳朵一竖,喉咙里发出低吼。陈默抬眼。苏弦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东边十里,岩石缝里,有心跳。”
他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看向人群中两个年轻人:“你们,去东边看看。活着回来,我教你们一招骨诀,能挡一次致命伤。”
两人对视一眼。年长的那个冷笑:“凭什么信你?”
“不信就算。”陈默转身拔起斩虚剑,“现在走,或者留下等死,都是死。跟我拼一把,还有机会。”
年长的年轻人咬牙上前一步:“我要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陈默不说话,卷起左袖。三枚骨戒嵌在皮肉里,边缘发黑,像是长进肉里的烙印。他抬起手:“要验,就碰。”
那人伸手,指尖刚碰到戒指,猛地缩回,脸色变了:“这……这是骨尊殿守碑人才有的印记!你怎么会有?”
没人再说话。
陈默放下袖子:“天黑前必须赶到下一个地方。你们可以走,也可以留。但别挡路。”
他往前走。阿渔跟上,小狼叼着水囊走在最后。走出二十步,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那两个年轻人追了上来,手里紧紧握着武器。
走了两里路,风里飘来一股腥味。阿渔停下,耳后的鳞鳍轻轻一闪:“前面有人中毒,血里有邪气。”
陈默挥手让队伍停下。前面乱石堆后,五个岩巨人靠坐在地上,身上的石甲裂开,裂缝里流出黑血。他们看到陈默一行人,马上摆出防御姿势,最强的那个已经举起石锤。
阿渔走上前,慢慢抬手。银光从她指尖流出,照在岩巨人的肚子上。黑血从他们嘴里涌出来,落地冒白烟。五个岩巨人身体一震,终于能喘气了。
“谢谢。”为首的岩巨人声音沉闷,“我们是从北原逃出来的,路上中了毒雾。”
“你们要去哪?”陈默问。
“没地方去。”岩巨人低头,“家没了,族人都被抽了魂。”
“那就跟着。”陈默说,“目标中州,毁掉主祭坛。”
岩巨人看他一眼:“你带头?”
“我不带,谁带?”
岩巨人沉默一会,把石锤扛到肩上:“我跟。”
队伍继续走。天快黑时,前面出现一片塌陷的山谷。几个风语者躲在残墙后面,耳朵微微抖动。看到陈默他们靠近,立刻拉弓搭箭。
“别动。”陈默低声说。
阿渔走上前,双手摊开:“我们不是敌人。我们也要去中州,打断血祭。”
风语者没人回应。一个老者抬头看天,嘴唇微动。过了一会,他说:“星象乱了。月蚀不该提前。天地失衡,会有持戒者出现……是你?”
陈默没回答。他从怀里拿出八枚骨戒,放在地上。戒指排成一圈,刚放好就发出轻响。空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子——一个高大的人站在山顶,背后是断裂的天梯。
“持戒者,承吾志,逆命伐天。”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风语者老者第一个跪下,其他四人也跟着跪下。
“我们跟。”老者说。
又走了一段路,路边躺着几个剑修,衣服破烂,剑也崩了口。为首的中年人拄着剑站着,盯着陈默:“你就是那个用骨狱烧掉血阵的人?”
“是我。”
“我不信你能成事。”中年人冷冷地说,“你只是筑基巅峰,连金丹都不是。那些域主哪个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你拿什么斗?”
陈默看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八枚骨戒,收回怀里。站起身只说了一句:“我拿命斗。你不敢,现在就可以走。”
中年人脸涨红。他身后一个年轻剑修突然开口:“师兄,我跟他去。”
另一个也说:“我也去。”
中年人咬牙,终于把剑插进地里:“算我一个。”
队伍人数多了起来,三十多人。夜里,陈默选了个背风的地方扎营。他让阿渔分药,小狼守第一班,妖族少年登记每个人的名字和来历。他自己坐在火堆旁,检查斩虚剑的剑刃。
火光照着他左眼,骨纹还在。
阿渔挨着他坐下,小声说:“他们开始信你了。”
“还不够。”陈默说,“要让他们明白,这不是送死,是要断别人的路。”
远处传来咳嗽声。一个灰袍男人蜷在角落,一直没说话。阿渔盯了他很久,忽然拉了拉陈默衣角:“他不对劲。”
“怎么了?”
“心跳太慢,不像活人。而且……他袖口有香灰,是西漠用来祭死人的那种。”
陈默记下了。他站起来走到火堆中间:“听好。三条规矩:第一,不准抢同伴的东西;第二,没命令不准离队;第三,遇到敌人必须出手,逃跑的人,杀。”
所有人都看着他。
“同意的,站到左边。”
几秒后,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岩巨人。接着是风语者老者、剑修中年人、山坳里跟来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全都站了过去。
只有灰袍男人没动。
陈默看都没看他:“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日出前出发。”
他回到原位坐下,斩虚剑横放在膝盖上。阿渔靠在他肩上,呼吸慢慢平稳。小狼趴在旁边,耳朵时不时抖一下。
半夜,陈默睁开眼。篝火快灭了。他看见灰袍男人悄悄起身,往营地外走。一手按着腰间的剑,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玉牌,快速写下什么。
陈默不动。阿渔在他耳边极轻地说:“他在记名字。”
陈默闭上眼:“让他写。”
天快亮时,灰袍男人回来,假装睡觉。陈默起身,一脚踢醒他:“你,去前面探路。”
男人一愣:“我?”
“不愿意?”
男人爬起来,往前走。走出五十步,忽然停下。他感觉背后有眼睛盯着,全身发冷。
陈默站在坡上,斩虚剑指向中州方向。一百多号人站在他身后,排成一片。
“我们不是逃命。”他说,“是去断他们的路。”
风吹过荒原,卷起尘土。一支断箭被吹起来,撞上斩虚剑,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