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跑在冰面上，脚步声很轻。她抱着一本破旧的册子，走得很快。阵里的压力越来越大，阿渔撑起的护罩裂开了几道缝，血从她嘴角流下来。她身体发抖，但没有后退。
苏弦倒在地上，三根手指断了，剩下的手指还在动。他用指尖划出一点震动，想打乱阵法的节奏。但这点力量太弱，很快就被幻象吞掉了。
陈默靠着阿渔站起来。他的左眼骨纹一闪一闪，胸口的火焰快要熄了，勉强撑着领域。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了。
这时，雪儿冲到阵边，举起手里的册子，大声喊：“停下！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被攻击！”
冰姬站在高台上，第一次转过头来看她。她的声音很冷：“你知道后果吗？”
“我知道。”雪儿跪了下来，“但我不能看着您把别人也关进这座心牢。”
她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眼神却很坚定。
“一百年前，您不是这样的。您会笑，会等一个人回来。那个修士受伤时，是您救了他。您教他冰心诀，让他住在东殿，每天亲自送药。他曾说要带您走遍九溟，找真正的长生路。”
冰姬的手指微微一动。
“后来呢？”陈默哑着嗓子问。
“后来他在您生日那天走了，带走了秘法，还说您是靠吸别人情念修炼的邪修。南疆各大宗门来攻冰宫，死了七十三人。那一夜，您站在风雪里，烧光了他留下的一切。第二天，您闭关百年，创出了这座冰心阵。”
她说完低头，眼泪掉在冰上，碎成小点。
“您说‘情’是弱点，必须斩断。可您收养我的那天，是因为听见我在哭。您明明最懂人心，为什么要让它冻住？”
阵里突然安静了一下，连幻象都慢了下来。
陈默抬头看冰姬。她脸还是冷的，眼角却轻轻抽了一下。她没否认，也没说话。
“所以这阵……”陈默慢慢说，“不是为了拦外人。”
“是为了困住自己。”阿渔小声接了一句，声音弱但清楚。
苏弦躺在地上，忽然笑了。他抬起还能动的手，碰了碰断琴的弦。琴已经没声了，但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雪儿擦掉眼泪，继续说：“师尊定下规矩，只有渡过情劫的人才能得骨戒。可没人知道，所谓情劫，其实是她自己的劫。她不想再信任何人，也不想让人重走她的老路。”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六枚骨戒贴在皮肤上，烫得像在燃烧，像是有什么在回应。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他问。
“因为我怕。”雪儿声音低了，“我怕说了，您会恨我。我也怕不说，您会把他们也都变成‘过去’。”
她指着阵里的三人。
“他们和您当年一样，愿意为重要的人拼命。您看到了吗？阿渔快撑不住了还在守，苏弦手指都没了还在试，陈默疼得快晕了也不肯倒。这不是软弱，这是比冰冷更硬的东西。”
冰姬终于动了。
她慢慢抬手，掌心朝下。
阵里的压力不再增加，虽然没散，但不再压人。
阿渔的护罩不再裂开，虽然破但稳住了。苏弦的身体不抖了，呼吸变平。
陈默感觉体内的撕裂感轻了些，喘气也轻松了一点。
“你说错了。”冰姬开口，声音还是冷的，但没那么尖了，“我不是不信他们。”
她停了一下。
“我是不信我自己，还能承受一次失去。”
这话落下，整个冰宫好像都静了一瞬。
陈默看着她。这个一直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女人，站得有点僵。她的手举着，却没有再动手。
“您不需要承受。”陈默说，“我们也不是来拿您过去的答案。我们只是想走自己的路。”
“可这条路会伤人。”冰姬看着他，“你会因为想保护谁，把自己逼到绝境。你会看着他们在你面前倒下，什么都做不了。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走这条路。”
“那就怀疑。”陈默打断她，“但不能停。”
他扶着阿渔，慢慢站直。
“柳菁死的时候，我以为我完了。阿渔差点死在船上，我以为我撑不下去。苏弦一次次帮我挡住心魔，我也怕有一天他会倒下，再也起不来。这些我都怕。可我还是往前走了。”
他盯着冰姬的眼睛。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走，他们会替我走。我不想让他们替我扛。”
冰姬没说话。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冷冷地看着，也不是可怜，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雪儿还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两人，嘴唇在抖。
“师尊……”她小声叫。
冰姬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挥。
一道光从她指尖飞出，落在阵外。那是一朵冰花，和之前留下的那朵一样。它飘到雪儿面前，停在空中。
雪儿伸手接过。
“我没有赶你走。”冰姬说。
雪儿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阵里的气氛变了。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没了，变得安静。幻象还在，但不再攻击，像是在等什么。
陈默体内的痛减轻了。他低头看阿渔。她脸色白，但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苏弦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他的手放在断琴上，指尖还有血。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冰姬忽然问陈默。
“哪一句？”
“你说你要带着他们走下去。”
“记得。”
“那如果代价是你自己呢？”
陈默没马上回答。他看了看阿渔，又看了看昏着的苏弦。
“那就让我自己碎。”他说，“只要他们还在路上。”
冰姬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然后她转身，背对大家。
“阵不会停。”她说，“情劫还没结束。”
但她没再出手。
雪儿擦掉眼泪，站起来，走到阵边，把手贴在冰面上。
“我会守在这里。”她说，“直到你们出来。”
陈默点头。他站稳身子，把最后一点力气收回来。焚天骨狱的火又燃起来，虽然小，但没灭。
阿渔靠着他，一只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阵里的光影开始变，新的幻象出现。
陈默抬头，看见前面有一道熟悉的山坡。
风吹过来，有点暖。
他的妹妹站在坡顶，正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