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的声音还在响，比刚才更低了，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陈默跪在石台上，嘴里还含着血，没咽下去。他用力把血压回喉咙，左手紧紧按住胸口。六枚骨戒贴着皮肤发烫，热得钻进骨头里。
苏弦坐在断掉的琴旁边，手指搭在琴柱上。他的指尖全是干掉的血。他闭着眼，忽然皱了下眉。
“它要来了。”他说。
阿渔靠在陈默背上，手还贴着他后背。她的掌心有点热，但力气不如之前了。她喘了口气，声音有点哑：“这次……应该不只是幻觉了吧？”
陈默没说话，抬头看向苏弦。
苏弦睁开眼，虽然看不见，可目光稳稳落在陈默脸上。“琴断了，声音还在。”他说，“我能感觉到它的节奏——像心跳，一下一下，靠我们的情绪活着。”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掌发红，骨火在皮肤下窜动，好像被什么东西拉着。
“你是说……它跟着我们的情绪变强？”他问。
“对。”苏弦点头，“每一场幻象都是一段情绪。你越痛苦，它就越厉害。但现在我知道它的节奏了。就算不能弹完整的曲子，也能让它乱一个节拍。”
陈默眼神变了。
他想起刚才那一拳打在胸口的感觉。不是为了清醒，而是想切断那种情绪。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线，必须砍断才能松开。
“你能让它乱多久？”他问。
“只能三秒。”苏弦答，“而且要提前准备。我用意识模仿琴音，在它发动前插进去，让它错一步。”
“够了。”陈默说，“只要它停一下，我就有机会出手。”
阿渔抬起头：“我可以帮你找到裂缝的位置，但只能坚持两秒。再多，我不行了。”
“两秒够了。”陈默站起来，脚下一滑，膝盖撞到冰面，发出闷响。他咬牙撑住地面，重新站直，“你护住我的意识，苏弦打断节奏，我来烧。”
三人背靠背围成一圈。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很冷。雾气翻滚，空中开始出现细小的冰丝，一根根绷直，像被人拉紧的线。
苏弦盘腿坐下，十指抬起来，悬在空中。血从他指尖渗出，在空中划出淡淡的红线。他没张嘴，意识已经沉入地下的波动中。
陈默闭眼，查看体内的焚天骨狱。火焰流动不太稳，裂缝还在扩大，但他强行压住，不让它失控。阿渔一只手贴在他后背，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慢慢把龙血的力量传给他。
冰丝越来越多，空气里响起低鸣，像琴弦快要断了。
“来了。”苏弦轻声说。
下一秒，他的手指猛地压下。
虚空中七道残音炸开，没有声音，可整个冰宫抖了一下。那些冰丝剧烈晃动，原本连贯的节奏突然断了一瞬。
就是现在！
陈默睁眼，左眼的骨纹亮起，掌心升起一团白色火焰。他抬手一甩，火焰像箭一样飞出去，打中最粗的一根冰丝。
“嗤——”
火碰到冰丝的瞬间，冰丝从中断裂，发出像琴弦崩断的声音。周围的雾气猛地收缩，几十个还没成型的影子扭曲、溃散，变成灰烬落下。
冰宫剧烈震动，然后安静下来。
陈默喘着气放下手，火焰熄灭。胸口一阵闷痛，不是骨头裂了，是更深处的东西出了问题。
阿渔靠在他肩上，呼吸急促：“成了……真的成了。”
苏弦没动，还保持着刚才的手势，嘴角流出一道血。他慢慢放下手，靠在断琴上，脸色很白。
“有用。”他说，“它怕节奏被打乱。”
陈默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击用了太多力量，骨火短时间内不能再放，至少要等半刻钟。但他知道，这条路是对的。
“不用毁掉所有幻象。”他低声说，“我们不用管它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找到它最用力的地方——那就是主丝。”
“你去烧源头。”苏弦接话，“我打断节奏。阿渔提前告诉我们方向。”
“对。”陈默点头，“下次它动，先让它出手，我们再反击。”
阿渔抬手擦了把脸，手指发抖，但她还是站了起来。“我能感觉……它出现的位置变了。刚才在左边，现在……好像在下面。”
苏弦闭眼，意识再次探出去。过了一会儿，他皱眉：“节奏变了。比之前快，也更乱。它在适应。”
“那就更快一点。”陈默说，“你找三个点，我挑最强的那个动手。”
“不行。”阿渔摇头，“你刚用过骨火，身体扛不住连续攻击。等它再来，你得留力气。”
陈默看着她。
她脸色发青，嘴唇没血色，眼神却很坚定。
他知道她说得对。
“那就换办法。”他说，“我不全靠骨火。用火线缠住一根冰丝，烧断就行。省力，也能打中关键。”
苏弦想了想，点头：“可以。只要你能找准目标，火小也没关系。”
三人很快定下新计划：阿渔负责感知幻象出现的位置，苏弦负责锁定节奏并提前干扰，陈默用最小的消耗切断关键的冰丝。
计划定了，没人再说话。
他们都明白，刚才那一击赢了，但也等于告诉阵法——有人在反抗。
接下来的攻击，不会那么简单。
冰面下，吟唱声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单个声音，而是很多人的低语混在一起。空中的冰丝也不再零星出现，而是一片片连成大网，一层叠一层，盖住了整个空间。
阿渔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臂：“不对……这次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
苏弦猛地抬头：“它在同时攻击我们三个！”
陈默立刻转身。他看到阿渔眼前出现一片火海，正是东海渔村那晚的景象。她的手开始发抖，呼吸变快。
另一边，苏弦整个人僵住，手指本能地想去抓琴弦，可琴已经断了，他扑了个空，嘴角又流出血来。
陈默冲到中间，抬手想引火。
“别！”苏弦低声吼，“现在动手会打乱节奏！等我找到切入点！”
陈默停下，死死盯着空中的冰网。他知道不能乱来。一旦失败，不仅浪费力气，还会让阵法反扑。
阿渔咬牙忍着，额头冒出冷汗：“我……还能撑住。”
她的幻象是渔村的火葬船，船上躺着的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陈默——满身是血，快要死了。她站在岸边，想冲过去，却被一股力量拉住，动不了。
那是她最怕的事——救不了他。
苏弦十指悬空，血珠不断滴落，在身前划出一道道痕迹。他嘴唇微动，意识强行挤进那片混乱的声音里。
一秒。
两秒。
他的手指忽然一顿。
“右边第三层，节奏重了！”他喊，“动手！”
陈默立刻抬手，掌心燃起一条细火，顺着指尖射出，像针一样刺进冰网右侧。火线快速蔓延，沿着某根冰丝往前跑。
“烧断它！”苏弦吼。
火线跑到一半，那根冰丝忽然一颤，像是有了知觉，开始扭动躲闪。
陈默眼神一冷，左手猛拍胸口的骨戒，强行催出一丝骨火注入火线。
“轰”一声，火一下子变大，瞬间吞掉了那根冰丝。
断了。
整张冰网剧烈晃动，阿渔眼前的火海猛地一抖，然后碎开。她踉跄一步，被陈默一把扶住。
苏弦重重靠回断琴，呼吸沉重，脸色惨白。
“成功了。”他喃喃说，声音很小。
陈默扶着阿渔坐下，自己也跪在冰上，双手撑地，肩膀不停起伏。刚才那一击比想象中难，骨火几乎耗光。
但他们活下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对付它的方法。
“下次……”苏弦靠在断琴上，手指还在微微抽搐，“我会更快。”
阿渔靠在陈默肩上，闭着眼，声音很轻：“我也可以……再撑久一点。”
陈默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
但至少，他们不再只能挨打。
冰下的声音停了。
四周一片死寂。
三人喘着气，谁都没动。
就在这时，陈默眼角忽然一跳。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冰壁。
那里本来什么都没有，现在却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脸，但能看出是个女人。
她站着不动。
然后，她抬起手，指向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