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烧焦的土地上，风吹着灰打在他脸上。他一动不动，右手握着斩虚枪，左手垂在身侧。背后的骨琴忽然抖了一下，铁链发出轻响，打破了安静。
他低头看苏弦。她靠在石头边，脸色很白，呼吸几乎感觉不到。刚才她说的话还在他耳边：“下一程，你来弹。”
他把枪插进地里，单膝跪下，伸手去碰琴盒。手指刚碰到冰冷的表面，整把琴突然震动起来，像活了一样。一股力量从琴里冲进他的脑子。他脑袋嗡嗡响，眼前闪出很多画面——断掉的琴弦乱飞，手指流血，琴板裂开，一个人坐在废墟里，哪怕手破了也不停地弹完最后一个音。
他咬牙，运转《玄骨炼天诀》，灵气从胸口流到手臂，再灌进琴里。琴慢慢安静下来，但压力没有消失，反而钻进骨头里。他知道，这是骨琴的残魂在认主，也是在考验他。
他没退。
灵气继续输入，琴身上出现一道道细纹，像骨头裂开的缝。那些纹路开始发光，顺着他的手往上爬，最后停在他手腕内侧，正好和皮肤下的那点银光对上了。
他心里一震。
这时，琴盒的暗格轻轻动了一下。不是声音，也不是温度变化，而是他熟悉的感觉，就像有人轻轻拉了下他的衣服。
他打开暗格。
第四枚骨戒静静躺在里面，戒面上有模糊的龙纹，边缘泛着蓝光。他拿起戒指，指尖一碰，它就开始发热，越来越烫，但不伤人。
他盯着那条龙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片鳞片的画面——海边的小村子，阿渔昏倒在礁石上，耳朵后面透明的鳍微微闪动。那一夜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守了一整晚，发现她手腕内侧也有那道银光，温度和这戒指一模一样。
他没多想，把戒指戴在了左手食指上。
戒指刚戴上，身体里突然一紧。不是疼，也不是冷，像是沉睡很久的一根线被扯了一下。胸口发闷，膝盖一软，他差点跪倒，只能撑住地面，喘了几口气才站稳。
戒指还是烫的，热气顺着胳膊走到心口。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下的银光比之前亮了些，一闪一闪的，好像在回应什么。
远处黑烟还没散，魔宗的大殿已经塌了。风刮过废墟，带起零星的火。其他修士在另一边小声说话，没人过来打扰。
他坐下，把骨琴放在腿上。
琴很冷，但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跳，像心跳。他闭眼，继续往琴里送灵气。这次琴不再抗拒，反而有种被接受的感觉。琴身轻轻颤，三根断弦的地方开始发烫，像是等着新弦长出来。
他想起苏弦用肋骨做弦的样子。那天她在矿洞尽头，割手臂蘸血调音，一句话不说就重新弹了起来。她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让别人活下去。
现在轮到他了。
他睁开眼，左手按住琴板，右手摸过断弦的位置。手指划过缺口，划出一道血口。血滴在琴面上，立刻被吸进去，琴轻轻抖了一下。
“你等的人来了。”他说。
话刚说完，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他回头。
苏弦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看不清东西。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它……认你了？”
他点头：“认了。”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然后抬起手，动作很慢，像是用尽了力气，指着琴尾下面的一个凹槽。“那里……还有一段谱子……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顺着她手指看去。琴尾底部果然有个刻痕，被人封住了。他伸手摸，发现上面盖着一层薄骨膜，下面藏着东西。
“谁留的？”他问。
“骨尊。”她的声音更弱了，“他说……只有接过琴的人……才能听到那一段。”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慢慢垂下去。
他赶紧探她鼻息。
还有气，但非常微弱。她脸色越来越白，体温也在下降。他扶住她肩膀，想运功帮她提气，却发现她体内空了——灵力没了，连本源都在碎。
这不是受伤，是快不行了。
他没松手，一直扶着她。风吹乱她的头发，她眼睛还睁着，但已经看不见了。
“你会好起来。”他说。
她没回答。
几秒后，她停止了呼吸。
他没动，也没喊。他知道，有些人走的时候不需要哭闹，只希望有个人还在身边。
他轻轻合上她的眼睛，然后把骨琴抱得更紧。
就在这时，琴又震了一下，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像有什么东西在醒来，慢慢转动。他感觉到琴板深处有一点声音，很轻，频率很低，几乎听不见，但它确实在响。
那是谱子。
苏弦说的那一段，现在自己响起来了。
他把耳朵贴上去，听见了第一个音。
这个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来的，是直接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低沉，悠远，带着古老的味道，像是从地底传上来。接着第二个音，第三个音……连成一句短调。
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段旋律不属于九溟任何一个门派。它太老了，老到可能在骨尊之前就有了。
他默默记下了节奏。
然后站起来，把骨琴背回背上，和斩虚枪一起挂着。铁链碰了一下，发出轻响。
他走到苏弦躺过的地方，捡起一块碎布，轻轻盖住她的脸。然后转身，看向远处一间没塌的小屋。
风还在吹，灰到处飞。
他抬起左手，看着食指上的骨戒。龙纹还在发光，热度没退。他握紧拳头，皮肤下的银光闪了一下。
他迈步往前走。
队伍里有人看到他动了，低声提醒其他人。大家陆续起身，检查武器，准备跟上。
他没有回头。
走到高台边缘时，脚踩到一块松的石头。他停下，低头看，石头半埋在灰里，下面压着一片透明鳞片，边上有点烫。
他蹲下，捡起鳞片。
很薄，像纸，但能感觉到里面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没断。
他把鳞片收进怀里，放在靠近骨戒的位置。
然后站直，右手朝小屋的方向一指。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往前走。
风吹起他的衣角，背上的骨琴轻轻晃动。
左眼突然刺痛。
一道骨纹从眼角裂开，迅速延伸到眉心，纹路里透出一点红光，像血在流动。
他抬手擦了把脸，指尖沾到温热。
他没看，继续往前走。
队伍跟了上去。
灰落在他肩上，一片接一片。